朝霞有情,承了满心的期待,洒遍四方客栈的每个角落。
二楼开阔处,苏大倏然见两匹红棕马,伴着冉冉红日,出现在空旷的街头,苏大兴奋不已:“少夫人回来了!少夫人回来了!”
王尘锦早已筋疲力尽,又添狼狈不堪,竟累得趴倒在马背上,被众人七手八脚给抬回客栈。章楚翰毕竟力壮,并无大碍,只是华丽的衣裳被荆棘划破,褴褛不堪,全然失了富家子弟的气派。唯王依缘被护得极好,由章楚翰的马驮着,在一路颠簸中,甜甜睡去。
在四方客栈,一见骆世臣等人,章楚翰提振精神,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原来,他们三人临了悬崖处,用枯藤系住身子,伏在崖边岩缝中躲避,却又故布疑云,让追兵以为三人皆已跌落悬崖,便回马下山去寻找尸体,他们三人才趁机逃脱。骆世臣听罢,不禁赞道:“处乱而不惊,临危而不惧,章兄果然是聪慧之人。”
章楚翰敛眉屏气,目中不定:“骆老弟过奖了。在下有一事不明——骆夫人和依缘小姐为何要闯朱虎翼的营地呢?”
骆世臣毕竟是耿直之人,心想章楚翰救了王尘锦和王依缘的命,现在话及此处,倘若自己还要遮着掩着,也是不把章楚翰当自己人对待了。
于是骆世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道与章楚翰,末了唉声叹气道:“三日之内,朱虎翼就要在龙门山掀起血雨腥风,现在卓禄又身陷囹圄,我却束手无策,真是无能!”
章楚翰的眼珠子咕噜一转,计上心来。他起身推开窗户,任窗外的清新空气放肆地闯入,再深吸数口,精神为之一振:“骆老弟,我有一个办法,不仅能救卓禄,更能让朱虎翼退兵!”
骆世臣也是一振:“请赐教!”
章楚翰似乎腹藏千兵,侃侃而谈:“我们可命人骑汗血马,持你的求救信,六百里加急飞奔回京,将求救信呈与欧阳修大人,乞求他的原谅。素闻欧阳大人胸怀宽广,又特别器重你,我想他一定不会再对此事计较。到时候,再让欧阳大人向皇上禀报,请皇上下旨,命朱虎翼立即退兵放人,如此这般,江头风波自然平息。”
骆世臣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妙计!妙计!朱虎翼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见了圣旨,也不得不照办。只是,我骆家人回蜀地奔丧,不能走回头路,又如何返京呢?”
章楚翰略一思忖,落落道:“若骆老弟信得过,在下可以代劳!”
骆世臣好生感动,心中涌起热血,顿觉暖意阵阵。他轻拍章楚翰的肩膀几下,铿锵道:“我当然信得过章兄,只是章兄昨晚血战强敌,如今又鞍马劳顿,我实在过意不去。”
章楚翰摆摆手,展颜道:“骆老弟,圣人有云,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今日我若能以区区七尺之身,阻止一场江湖浩劫,也算是行了圣人之道!就算取义成仁、赴汤蹈火,我章某也在所不惜,累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骆世臣心中豪气干云:“章兄,一切就拜托你了!”言语转此,面上又现出忧惧之色,“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能有差池,不然,我等皆有性命之忧。”
章楚翰一拍胸脯:“骆老弟请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二人舒心一笑,仿佛管鲍之交。
时近晌午,章楚翰盘算出发,骆世臣早已备好汗血马和求救信,在客栈前等他了,王依缘侍于骆世臣右侧,拨弄自己垂下的乌发,看样子百无聊赖。
“依缘妹妹,昨晚你受了伤,不知现在好些了吗?”临别的当口,章楚翰又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好多了,也就一点点小伤,章师兄还亲自出手搭救,依缘怪不好意思的。”王依缘略略一低头,变得有些腼腆,似乎历了这一劫,倒是生出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她经过休整,已然恢复了精气神:“章师兄武功超凡,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教师妹呢?”
章楚翰哈哈大笑:“依缘妹妹,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教你闽地武功松壑剑法,供你护身和防身之用,依缘妹妹皓齿蛾眉,倘受蟊贼冒犯,使出这招,定能把来人打个半死。”
王依缘欣喜若狂:“谢谢章师兄,我学了这武功,以后就能保护我姐夫了。”王依缘又笑眯眯地瞅了骆世臣一眼,“我姐夫就是个文弱的书生,他脑子还算灵光,却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若当真打起架来,他准会吃亏。”
章楚翰听到这儿,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直,耳朵里嗡嗡作响,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不知该如何应答王依缘。他有些落魄地提前长剑,想了半晌,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连平日不知练过多少遍的松壑剑法,都忘得一干二净。
送走了章楚翰,骆世臣舒了口气,心道总算可以高枕而卧了。
……
章楚翰却须臾不敢高枕而卧,他快马加鞭,风驰电掣,终于在深夜赶到了京城。
章楚翰入城下马,信步走了好长一段路,到底等来裘文,他向裘文交代一番,又飞身上马,径直朝学士府奔去。
进了学士府邸,章楚翰连门子都来不及搭理,便径直入了内院。
“世伯!世伯!”章楚翰见了王魁义,面露欣喜,兴奋异常,“世伯,我跟踪骆世臣一行人多日,终于查了个水落石出!”
时间已是丑时,章楚翰这么晚来打扰自己实属不该,现在又不经门子通报便擅自闯入,王魁义甚为不满,脸上愠色重重,但突然听到章楚翰带了这么个重要的消息回来,顿时提振了精神。
“讲!”
章楚翰把洛阳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出,讲得王魁义是心花怒放,喜不自胜,他一向城府极深,今日却失了稳重,:“哎呀,哎呀,真是苍天有眼,活该让他骆世臣走投无路,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贤侄果然厉害,果然是厉害啊!”
章楚翰从未见王魁义如此兴奋,未免有些惊慌失措。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快,快,立刻吩咐管家备上马车,我要马上进宫,面见皇上,我要向皇上禀明真相,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骆世臣窝藏朝廷钦犯,罪该万死!”王魁义急如星火,恨不得马上飞到仁宗皇帝身边。他心中琢磨着,只要自己向皇上一禀报,骆世臣的为官之路就到了尽头,倘若皇帝龙颜大怒,骆世臣一家怕还有牢狱之灾!
章楚翰提心吊胆地跟着王魁义上了马车,虽然马车里暖和不少,但他却感到了寒冬般的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