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李承基深深叹了口气,他自知上官荨这话是在安慰自己,可是心里却也明白,如她所言,若不是这次的战乱不可避免,他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将领去前方上阵杀敌。
“太子,太子妃,还是先上马车吧。”眼看着干粮没多长时间就被分出去了,趁着没有更多的流民围上来,桃儿这时连忙低声道。
话及至此,李承基看了看此时正狼吞虎咽的流民,迟疑片刻还是上了马车。
战乱过后,风地的驿馆早就成了收容流民所在地,几人便驾着马车直接向张作忠的府邸而去。
这张作忠李承基早就有所耳闻,听朝中老臣所言,这人年轻时也是才华横溢,满腔热血。
只是为人太过耿直不懂得变通,以至于从前没少得罪人,到了他这个年纪位至抚远巡抚,在此风地一心为民,朝廷上下也是一片好名声,是个难得的清官。
当马车在张作忠的府外停下时,张作忠早就已经在大门外等候多时,见来人当真是当今太子李承基,不由得眼中放光,慌忙跪在了地上。
“臣,张作忠见过太子,太子妃。”说着,张作忠便跪在地上叩恩。
李承基见状连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轻声道:“张大人快快请起。”
张作忠这时腿脚微微有些颤抖的起身,腿脚明显有些不便,上官荨忍不住打量起此人。
都说一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这张作忠身为巡抚,可却是一身粗布麻衣,这张家府邸的门牌看上去也已经陈旧不堪,一看便知是数年不曾换过的了。
又见这人此时双鬓微白,双手更是布满老茧,可见这人并非是养尊处优之人,看到此处,上官荨不禁对这人高看一眼。
都说天高皇帝远,风地虽不比别处富裕,可是身为地方官这么多年过的如此清贫之人,怕是只张作忠一人了,若文武百官都如他这般,何愁江山千秋万代传递下去。
张作忠这时连连点头,自知此地并不是时候说话,立刻引路将李承基几人送进府中。
一进门,只见这张家府邸看上去十分简洁朴素,院中既没有那些名贵花草也没有奇山异世,若非亲眼所见,此处说是寻常百姓家也是有人信的。
看到这人过的如此清贫,李承基与上官荨暗自对视一眼,彼此用意再清楚不过,皆对张作忠另眼相看。
待人坐定后,张作忠忽然跪地不起,李承基一口茶水还未咽下,咳嗽了几声便要将人扶起来,却被对方给拦下了。
“太子,臣有事要奏。”说着,张作忠从袖中取出奏折,双手高高举头顶。
张作忠此时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眼神坚定,举着奏折的手平稳有力,又见他从进门到现在事事周到,李承基便知这人是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太子殿下,此次边境一战,我朝虽打败突厥,可是对风地却也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失,百姓们流离失所,不少流民从四面而来,以至于现在食不果腹,人口数量众多,臣真的束手无策啊。”
听了张作忠这话,李承基便知他是所求为何了。早在刚才来时的路上,他便已经猜到了这次的难情,不是那么容易度过的。
听刚才街道上的百姓说话的口音十分混杂,李承基就知道此次难情涉及甚广。
再加上张作忠自己也已经是一贫如洗,一心为民,能让他冒着大不敬的风险,自己一进门便地上奏折,可见他已经被逼上绝境了。
“张大人一心为国为民,孤明白,还请起来说话吧。”说话间,李承基并未接过他手上的奏折,而是弯下身子将人扶起来了。
张作忠这时先是一愣,抬头就对上李承基坚定的目光,他这才起身,并将风地现在的时机状况和困难和盘托出。
听了张作忠所言,李承基与上官荨二人始终默不作声,二人是不是暗自交换着眼神,彼此心中所想不言而喻。
过了片刻,李承基才开口道:“你说的孤都知道了,只是此次交战,朝廷也亏损了不少,或许能暂解燃眉之急,可是想要靠着朝廷的救济而度过难关,怕是也不太容易。”
“依孤之见,现在战事已过,突厥人也是元气大伤,风地地势辽阔,不如让百姓们开荒种地,毕竟自给自足才是长久之计。”
李承基这话一说完,转身看向上官荨,二人四目相对,见上官荨此时眼中含笑微微点了点头,便知她定是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这样吧。”李承基低头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片刻后想到了一个主意:“这些流民聚集在城内多日,也不是办法,本就因为无法生存而背井离乡,眼下估计最后的口粮也要吃完了。”
这般光景,恐怕就算开荒种出了粮食,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也来不及接上救急了。
“张大人,劳烦你把上书朝廷专用的空奏折取份给我。”
“是。”张作忠慌忙应下,走到一边的书架旁边,打开了一个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摞崭新的空奏折本。
李承基已经坐在了书桌前,开始构思内容。
张作忠恭敬地将空奏折本端正地放在李承基面前,又喊来平日里比较机灵的一个侍从磨墨。
李承基取过一旁笔架上的狼毫笔,在砚台上轻轻蘸了些许松墨。
下笔行云流水,墨色在纸上深深浅浅地行走,时疾时缓,光是观看已然是赏心悦目。
张作忠站在一旁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到太子。
不一会儿,李承基便停了笔,徐徐吹干纸上未干的墨迹,将写好的信递给张作忠。
“这封信,你派人快马加鞭送去户部。
张作忠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信中的内容。
以往的战争只有补偿士兵及其家眷的,补偿被波及的无辜百姓,此事闻所未闻,更何况还是太子亲自撰写的奏折。
上官荨好奇地将奏折接过,不过四五行字,便将风地处境告知详尽。
她笑了一下,将奏折轻轻递给张作忠,又担心李承基的身体,过去挽着他的臂膀。
李承基暗自拍了拍上官荨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恙。
上官荨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这才放下心来,笑意也真切了些许。
“这,太子您……”张作忠颤抖着双手将奏折小心收好。
李承基胸有成竹地笑笑:“张大人不必为眼下困境过于忧虑,这信由我亲自写就,赈灾款一定会很快就下来的。”
“我国百姓有您这样的太子庇佑实乃万民之福!臣替这些还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流民们谢过太子的救命之恩呐!”张作忠老泪纵横。
“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长揖不起。
如果按正常的章程去办这事,少说也要一个月余的时间,到那个时候流民都不知道要饿死多少。
“张大人请起。”李承基不慌不忙地将人扶了起来:“当务之急是解决好流民的安置问题,在赈灾款下来之前,莫要让他们与当地百姓起了不必要的争执,影响百姓们的安居。”
太子妃也上前扶了张作忠一把:“张大人可有想好这些流民要安置到哪里?”
现在灾民们为了生计迫不得已沿街乞讨,这境况看着在实可怜。
“对,对。”张作忠连不迭地点了点头:“臣已经派人在城郊建了几十所简易的居所,再过几天便要完工了。”
“那就好。”上官荨踱步来到李承基,向他说道:“我之前观察他们的时候,发现有些百姓们面色不虞,似乎有些身体不适,不单是因为食物的原因。”
“哦?”李承基扬了扬眉:“你是说,他们患了疾病?”
“正是。”上官荨眨了眨眼,点点头:“如今条件多有不便,如若让他们继续在城中流浪恐怕会将疾病传染给本地的居民。”
李承基顿了顿,开口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这样吧,张大人。”上官荨提议道:“那些居所盖好后,专门拨几间出来给那些染病的流民们居住,和正常人隔开,方便治病。”
“好,我这就去办!”张作忠自己想了,也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好办法。
不得不说,这太子妃观察也颇为细致,如若让染病的流民们在此地混居,那后果不堪设想。
张作忠一脸慎重的神情,捧着信走了。
甚至未向太子和太子妃行礼。
不过李承基也不是在这种小事上做文章的人,理了理衣袖,在一旁坐下。
上官荨端起一旁刚送上来的茶壶,斟了一杯热茶递给他:“现在风地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要不要在这里多住几日?”
“嗯,要治那些流民的病的话,我们确实不能这么快就走了。”
上官荨想了想,写了几副药方子,簪花小楷娟秀可人,一目了然。
“要不就等汤药发完,治好他们的病再走,如何?”
李承基看着她忙碌的样子,眼底带着一丝笑意,纵容道:“那就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