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顶的微风吹散了朦胧的雾气,弥漫在成和玄道观的四周,幼时学画时褚潇曾听唐大师描绘过住在山上听着鸟鸣声醒来的感觉,当时只在话中体会到了一点点的有趣和新奇,如今有幸身在其中,倒是身临其境地感受到唐大师那时所说的“怡然自得”。
醒来之时已是巳时一刻,隐隐约约地可以听到远处传来有规律的挥动宝剑的声音,听的并不厌烦,反而给人带来了一种飘逸的安心之感。
褚潇推开房门,发现门外放着两个黄花梨木托盘,一个上面放着两三套衣物和几个简单大方的发簪,另一个上面放着几碟清淡的小菜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粥。左右环顾了一下,发现四周无人,褚潇弯腰将东西拿回了房中。
换上了新送来的黛绿色彩绣花纹缎裙,浓密柔润的头发简单地盘成双螺,几枚民间女子之间流行的顶花珠花随意点缀在发间,温和的颜色让褚潇倒少了往日里的“飞扬跋扈”,多了几分柔和细腻,整个人显得清丽脱俗。
犹豫了一下,褚潇还是从换下来的裙子里将那个绣着仙鹤织锦香囊取了出来,放进了怀中后若无其事的走出了房门,顺着声音往人群中走去,清宁院外的空地上,几十个身着穿着守真道袍的男子挥动手臂,利目的剑光与和熙的春风交织在空中,千差万别。
褚潇一眼便看到了许玄同的背影,男子身材挺秀高颀,带着悠然自若的感觉,山间清静寂然,凸显着男子们的生动和鲜活,吸引着褚潇情不自禁地走近了一些,没有注意到身后随之而来的脚步声。
“公主昨日休息的可好?”净玄道长不知何时已走到了褚潇的身后,笑眯眯地问道。
不知为何,褚潇有种谎言被戳破的尴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带着莫名的心虚:“多谢道长,一切都好。”褚潇垂眸,嘴角刻意上扬。
“那就好。”净玄道长摸了摸胡须,片刻后才道。
另一边正在练剑的人无意中瞧见了这边的情形,单手举起剑来,示意后面的师弟们停下,自己往褚潇的方向走来,脚步微带凌乱,似是怕这边会发生什么事一样,净玄道长笑着摇摇头:“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留下了一句话后便将手背在身后,转身离开。
许玄同走来后,净玄道长已经离开,见褚潇神色凝重,忍不住担忧地问道:“师父方才给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褚潇轻轻地摇了摇头,许玄同眉头皱紧,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身后有人焦急地边跑边呼喊:“师兄!师兄!有人来找你!”许玄同扭头,看到吕既明脸色苍白,模模糊糊地可以看到成和玄道观的大门外有一男一女站在外面,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背上背着一个中年男子,脸色青黑,口吐白沫,手不停的抽搐着。
见状,许玄同赶忙跑了过去,迅速地打量了一下中年男子的神色,吩咐道:“既明,把他抬进屋里。”吕既明忙不迭地道:“知道了。”然后和年轻男子一同将中年男子抬进了房中,许玄同将门关紧,隔绝了外面传来的视线。
褚潇看到了全部过程,又见年轻女子止不住的呜咽,缓缓地走近,低声道:“玄同道长医术高超,定是会将你父亲救回来的……”见年轻女子与方才那年轻男子年龄相当,褚潇便以为他们是一对兄妹,谁知女子听到自己的话,脸色顿时僵硬了一分,褚潇挑眉,在心中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没觉得哪里不妥,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就看到女子神色顿了顿,脸颊上的泪珠说掉不掉,带着一份窘迫:“他是我夫君。”
褚潇眉头紧皱起来,虽说老夫少妻不是少见的情况,但这家人一看便知是无钱无势的平民百姓,这样看来倒是有些微妙。莫名的,褚潇心中突然对女子有些同情,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圆凳:“里面怕是还有得忙活,先去那里休息一下吧。”
女子见褚潇面上平和,眼中没有流露出对自己的嫌弃,于是便点点头接受了褚潇的善意。
坐在外面等着里面消息的时候,褚潇不动声色地问了女子几个问题后便默默地坐在一旁,不再出声。
约莫着过了一个时辰,房门终于打开,许玄同从里面走了出来,见褚潇和女子坐在一起,眼中闪露出一丝不解,径直走了过来,瞧了一眼褚潇,然后又看向女子:“你夫君无碍了,只是下次莫要再让他受什么刺激了。”许玄同语气平淡,却让女子无地自容,眼中缀泪,弯膝行了行礼:“多谢道长!”欲言又止。
许玄同还未出声,那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从房中走了出来,褚潇正巧瞄见了他在看向女子时眼中难以掩盖的遗憾,心中更加了然,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多谢道长把我父亲救了回来。”男子朝许玄同行礼道。
“应该的。”许玄同淡漠地回答,神色平静。房里面又传来了中年男子咳嗽的声响,不自觉地让褚潇心中的憎恶更甚一些,连句失陪都没有留下,转身离开。
许玄同反应过来后赶忙追了上去,虽说褚潇存了心远离这个地方,脚步飞快,但许玄同还是三两步在拐角处追上了她,伸手拉住褚潇的手腕,眼中带着迷茫和紧张:“怎么了?”
褚潇冷淡地甩开许玄同的手,双手抱在胸前,厉声质问:“你也看出来了刚才口吐白沫的男子不是什么好人,为何还要救他?”
想到从女子口中打探出来的话,褚潇心中没由得感到恶心,甚至有种想上去撕烂那个中年男子的冲动,又见许玄同将中年男子的性命救了回来,不由得迁怒到了他的身上,脸上陌生的神态越来越深,叫许玄同感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