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远远望去,三淮殿的灯还亮着,知道沈忘柒一定是又等了他一个通宵,虽然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想她了,但心里还是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忘心!”陈先满怀期待大步走进大厅,但没想到竟率先瞧见了江羡的白衣,在昏暗的烛光下,耀眼夺目。
只一瞬间,他的脸色为之一颤,笑容顿时烟消云散。随即冷声问道:“江公子怎么来了?”
用沈大娘的话说,这话里的火药味儿冲得很,便是连旁人都能闻到几分。
沈忘柒自然也感觉不妙,但她能做什么?她真的很喜欢江羡,但她总不能跑到陈先面前。告诉他她不喜欢人家吧。
然而,事实上只是陈先单方面不喜欢江羡,因而他们之间的火药味主要是陈先引燃的。江羡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楚状况,对陈先倒是一如往常,也没有因为对方不喜欢自己,就拿他和别人区别对待。
当然,也不可能像对沈忘柒一般笑吟吟的样子。
沈忘柒对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一点也不感兴趣,干脆躲在后院看医学书。不管怎样,眼不见心不烦。
这春天本是最舒服的季节。如果不是最近余庆县发生了严重的瘟疫,她还想带两个小家伙去县城集市转转。
她原以为江羡应该在三槐堂呆不了几天,没想到随着瘟疫的蔓延,就连寒山书院也暂时关闭,山上所有的学生都回家了。瘟疫过后,学院才能重新开放。
因此,除了三槐堂,江羡无处可去。有空的时候,就教沉香和结香读书写字。有时候也跟着沈忘柒,去海州寺看她治疗病人。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往往一呆就是一整天。
这天,沈忘柒照常在海州寺前煎药,却见海州寺前的山脊上,里正和孔师爷穿过田野里的杂草往这边赶来。
沈忘柒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孔师爷时是在家宴上。虽然孔师爷年纪大了,但精气神饱满,很有风度。如今不过几个月没见,却见他一脸憔悴,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几岁。
沈忘柒看着孔师爷的时候,孔师爷也在看向了她这边,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神色突然变得很慌张,手里提着袍子就快步跑了过来。由于走得太快,差点滑倒了掉进田地里。多亏了里正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才没有让孔师爷当众出丑。
孔师爷走到沈忘柒面前,脸上仍然充满了诧异,恭敬地走到江羡面前赔笑道:“江先生,您什么时候回的余庆县,怎么不跟我们大人打个招呼?好给你办个洗尘的酒宴。”
“刘大人不必这样费心的。”
江羡拿着沈忘柒的扇子,问她怎么给煎药的炉火扇风。他正坐在药炉前,微风把他的头发吹到前额,看上去有几分凌乱,显得十分随意。
见江羡不怎么理他, 孔师爷只好和沈忘柒谈正事道:“沈大夫,我很早就想来西头村看看了,可是太守下了死令。如今黄陵村已经变成一个死村了。如果庆余县再出一个死村,你那我家大人头上的乌纱可就保不住了。万幸这边有你在照料,费心了!”
官家的人都喜欢说些客套话,沈忘柒也没放在心上,本来这西头村就是她住的地方。自然不想看到疫症肆虐蔓延,所以她才会心甘情愿地出钱出资治疗疫症。
县衙进来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四处安排衙役官差给各各村子下发药材。马车来过一辆又一辆,即使是像九龙村这样路况不好的地方,他们也把药材全都送到了。
沈忘柒自然是对刘大人没有任何意见的。
又与里正、沈宣聊了一会儿后, 孔师爷终于谈到了今天来西头村的要事。
“其实,我是来邀请沈小大夫到下梁村去看看的。”
他此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谁不知道那下梁村就是除黄陵村外,疫情最严重的地区。现在整个黄陵村都没了,下梁村就是疫症最严重的,除了官员和大夫,没有人敢去那里。
上梁村和下梁村虽然只有一个字的区别,但下梁村离西头村很远,就在黄陵村旁边。因此,两个村的情况大致相同,只是黄陵村的土地比下梁村低,洪水中死亡的人畜多。
里正往前走了一步正要说话,沈忘柒却抢先说了。
“刘大人为什么要让我去夏良村?难道我开的药方不管用?”
孔师爷环顾四周,把沈忘柒拉到一旁。
直到他远离人群, 孔师爷面露难色道:“沈大夫,你不知道。以前,县里有几位大夫在黄陵、下梁试过药,但不知道病人病情是否太严重,还是药有问题。有几个病人死了,现在即便开了处方。几个村子里的大夫也都不愿意给病人煎了。”
“更何况那边的人也都被关在庙里,恨毒了衙门,又怎么能相信我们呢?村里只有些土大夫开了些没什么用处的玄门秘方,倒是有不少人愿意相信。
沈忘柒已经了然是怎么回事了,没等孔师爷说完,便点了点头。她现在可获得者刘大人的重视,都成了家庭医生了。不过沈忘柒确实欠刘大人一个大人情,上次的事要不是刘大人出手,现在的她只怕已经是张府的一个侍妾了。
一想到这,她忍不住问道:“那荣春堂怎么说?胡大夫呢?你们可有去找?”
一听荣春棠,孔师爷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咬紧牙关道:“找了,早就去找了,可沈大夫你有所不知,原先那陆大夫是哪里人。”
陆大夫是哪人?以前沈忘柒倒是真的不知道,但孔师爷这样说,只怕不是她黄陵村的,便是下梁村的。
“陆大夫正是下梁村人!” 孔师爷一想到陆大夫,几乎是强忍着想要把他撕碎的冲动道:“如果不是他和老太太有些关系,碍了老太太的面子,早就被关在监狱里了,罪名是妨碍衙门公务!”
孔师爷的话够委婉的了。
事实上,这一次下梁村出了这么大的事,多少要拜刘老太太所赐。
沈忘柒哪里不知道刘老太太的脾气?她当初就差点栽在这位老太太的手里。
也不知道这老太太怎么想的,儿子是余庆县的父母官,她帮不上忙也就罢了,倒是惯会给儿子添麻烦,真是令人费解。
沈忘柒一应下这事,就赶着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和孔师爷一起去下梁村。
马大夫也要去,他对这种事最感兴趣。沈忘柒倒是原本打算让他留在村里的,可是他不愿意,只好带着他一起了。
至于沉香,到底是年纪太小,想那种疫症严重的重灾区,不只要提防疫症,还要小心那些因疫症蔓延而涣散的人心,万一有暴徒作恶,这么小的孩子带在身边难保周全。
因为医堂里的两个大夫都要去,陈先自然得留下来看顾。原本除了车夫,车上只有三个人。没想到,马车在村口突然停了下来,江羡一跃而上。
见他上车,沈忘柒忙瞪着眼睛问孔师爷:“下梁村的情况还不清楚。去的人越少就稳妥。你怎么让他上车了?”
孔师爷脸上讪讪的笑,不敢作答,因为江羡就在他面前,他又不敢如实相告,虽然他不知道江羡的真实身份,但也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人。若不是他威逼胁迫,哪敢让他去下梁村?真出了事恐怕刘县令有几顶乌纱帽也不够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