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夫在余庆县也算很有名望，这样的大夫竟然说想去五味药斋当学徒？莫不是他们听错了？
可不仅是坐在这张桌子上，就连端菜的小二也忍不住靠过来，试图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更不用说坐在他们旁边的其他食客，全都在听着他们说话。
“咳——”胡大夫看一眼沈忘柒。
言外之意无非是，这件事你看怎么办！
沈忘柒也很无奈，她没想到马大夫竟然如此好学，甚至不顾自己的面子，真想给她一个晚辈当徒弟。
“马大夫，五味药斋这次遇上这么大的麻烦。好在有您和胡大夫的帮忙，至于学徒一事，当初不过是争个口实之快。就不要再提了。”沈忘柒尴尬地站起身来，手里拿着茶杯，“我在这里以茶代酒，喝了这杯就算了吧。”
胡大夫听了这话脸色才终于缓和了些，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起来。
沈忘柒没有想到，马大夫非但不听，还反而认真起来说道：“沈大夫这是玩笑了，我堂堂七尺二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即同意了与你打赌，就愿赌服输，绝不赖账！”
胡大夫听了这话，赶紧转过头去看沈忘柒，眼神里的凌厉几乎要把沈忘柒戳个窟窿。
沈忘柒见状强颜欢笑道：“现在我的医堂不如以前了。重新开张还需要一段时间，不如 ……”
马大夫闻言义正言辞道：“沈大夫，我要去你的医堂是去做学徒的，并非贪图你的钱财。你若是再一味拒绝我，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之后，他又转过头看着胡大夫道：“老胡，你说对吧？”
胡大夫的手捏着筷子按得“咯咯”作响，恨不得把马大夫的嘴封起来。但也不难看出，马大夫的话倒是发自肺腑，绝非虚情假意。也正因如此，他一时间连句讽刺的话都说不出来。
“嗯……”胡大夫冷笑了一下。
马大夫闻言挠了挠头不依不饶道：“嗯”是什么意思？”
是同意一起去五味药斋当学徒，还是不同意？但是胡大夫已经是融春堂的首席了。为了履行诺言而放弃现在的职位，倒真是一言九鼎的君子所为，令人折服。
沈忘柒看看这，又看看那个，眼见气氛尴尬，只好笑着说：“胡大夫和马大夫都是我的前辈。咱们之间只有医术间的切磋，谈什么做学徒呢？既然这样，我本也有意想扩建五味药斋。马大夫若是愿意来，我倒是正缺一位坐堂的大夫呢。”
马大夫一听到这话，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他确实是个好学的人，但面子也是要的，他死撑着要愿赌服输也是不像人诟病，如今沈忘柒是有意给他台阶下，倒真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当然愿意！”马大夫顺势就台阶而下立即欣然同意了。
天香居里，笑声不断。
经历了阴霾，突然看到彩虹，大家的心情都非常高兴。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胡大夫也露出轻松的笑容。天香居的菜真的很好吃，桌上摆满了酒菜，气氛非常和谐。
天香居的老板也用过沈忘柒做的麝香虎骨膏，还治了多年风湿。听说沈忘柒终于沉冤得雪，特地送了一坛好酒。沈忘柒没有喝，倒是里正几个人喝得很开心。看来模特还是有点醉了。
天香府门口，衙门孔师爷领着江羨来下了马车。
孔师爷从刘县令那里得知，江羨的地位非同寻常，对他的态度比张耀祖更为恭敬。他垂下头低声说：“江少爷，你要找的沈大夫就在里面，你不进去见她吗？”
江羨点点头，可刚准备走进去，又停了下来。
孔师爷看了看江羨，问道：“江少爷，你不进去看沈大夫吗？毕竟……”
他只说了一半，但没有继续讲下去。他常年跟在官宦人家身边，知道达官贵人的心思最是难猜，便也不敢多言。
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江少爷冒着得罪张大人的风险，让刘县令调查廖家的案子，最后结案了，却又把所有的功劳都归于刘县令，不让他们提起他的名字，这又是为何？
“我就不去了，多谢师爷给我指路，请转告刘县令，我这便离开江州。向我爹报告张大人的情况。”江羨看了看天香居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孔师爷紧跟着江羨的脚步说道：“江少爷怎么这么急？我们老爷在府里准备家宴，请您晚上赏脸，明天再走也不迟吧？”
江羨摇了摇头拒绝道：“多谢你的好意。”
孔师爷知道江羨不会回心转意，也不便多说。他把江羨送上车，回去告诉刘县令。
刘县令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喃喃道：“走得这么急？他这么帮沈大夫，我还以为……不过也是，他的身份又怎么可能跟沈大夫有太多的牵连。是我多虑了。”
天香居请客后，沈忘柒知道这次帮她最多的其实是江羨帮。当时她在狱中快病死时，是他救了自己。单凭这份恩情，她就无以为报了。
回到西头村之前，她应该去寒山书院亲自感谢他。否则，她也过意不去？
恰巧她也要送沈恩回书院，就叫了辆马车往寒山书院去了。
沈忘柒凭着记忆找到白鹿殿，并沿着白鹿殿来到后院。
院子里很安静，外面种的树已经落叶了。夕阳余晖洒在地上，也能看到落叶上两道清晰的车辙。但即使在万物凋谢的日子里，在黄色的阳光下，也有一种不知名的粉红色花朵，在秋夜的凉风中轻轻摇曳着它娇嫩的花瓣。
沈忘柒情不禁蹲下，用食指抚摸花心。她指尖上的香味久久不散。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跳加快了。
最后，她走到院门前，不安地敲了敲门。
门是贾夫人打开的，她手里拿着一把竹扫帚，看到自己沈忘柒，吓了一跳。随即脸上露出笑容道：“姑娘，你在找江羡吗？”
沈忘柒点了点头。
贾氏看了看她的眼睛疑惑道：“姑娘，他没告诉你他要走了么？这么说大约一个时辰前，他已经收拾好东西，和绿绮一起赶回家了。算一下时间，现在已经过了余庆县境，往北去了。”
“他……”沈忘柒一惊问道：“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贾氏摇了摇头道：“姑娘，你别哭。”她放下扫帚，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疼不已，真想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
沈忘柒眼睛有点酸，摇了摇头，笑着说：“山上的风有点大，应该是碎叶飞到眼中了。既然他没什么话留下，那我也不便打扰了，日后有机会我再当面道谢吧。夫人，对不住了，打扰了。”
沈忘柒走后，贾氏也没心思打扫院子了。回到白鹿殿后，坐在暖亭里叹息。
过了一会儿，到了吃饭的时候，周延昌回到家里。看到妻子情绪不好，便问了问缘由。
没想到是在为一个小姑娘伤心，忍不住笑道：“哪家的小姑娘，居然入得了你的眼？”
贾氏忍不住盯着周延昌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你的新弟子江羨，真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