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张彦远服用人丹,虽然中暑症状减轻了很多,但还是感到很疲惫。躺在竹椅上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是在一阵阵饭菜的飘香中醒过来的。
他不是个贪吃的人,平时总是没什么胃口,吃的也不多,即使他闻到了食物的味道,也从没什么食欲。有时候更是要下人们变着法勉强他吃上一口,可没多久也会被他吐掉,只能勉强吃些清淡的食物。
他已经习惯了。
但是此刻,空气中弥漫着辛辣的香味儿,他竟第一次感到有些饿了。
在这阵阵香气中,他彻底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躺在大厅的竹床上。整个大厅一片漆黑,夜里乡间凉风习习,他觉得有点冷!
“真是太过分了!”张彦远气得直接从床上坐起来,却看到一个拿着饭进来的小身影。
他的脸色顿时换了不少,心想还算识相,知道本公子饿了!可随即这个小家伙点上蜡烛,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端着碗出去了。
“哥哥,你为什么不过来呢!到了晚上,我姐姐还要考我们药理呢?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背书。”
没多久,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小身影也端着碗筷走到门前,两个人并排坐在那儿,一边背书一边吃完饭。
张彦远则被完全晾在了一边!
真是岂有此理!张彦远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人是存心当他不存在么?
另一边沈忘柒嘴里塞着满满的米饭,无可奈何地看了看厨房里的黄连汤。她刚开始学着分辨中药时,就率先对黄连的味道印象深刻,虽然很多药材都是苦的,但黄连的苦味无疑是最苦的,绝没有比黄连更苦的药了。
正因如此黄连也是清热祛邪的好药材,果然是“苦药良药”啊。
沈大娘已经吃完饭了,她今天没去村口的樟树下聊天,而是呆在厨房里,准备盯着三个孩子吃药。之前结香流鼻血的样子的确吓到她了,这次非要吃鱼干,那黄连汤就无论如何都是要喝的。
沈忘柒知道沈大娘在想什么?
但她还是静静地嚼着饭,不过随时准备时机等沈大娘出去,她就可以蒙混过关。至于那两个家伙,既然吃了鱼干就上火,那黄连汤就留给他们喝了,她可不打算跟着受这份苦!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心里却都各有盘算,一直到沉香和结香从前院跑进来,她们的眼睛才被他俩吸引了过去。
“东家姐姐,今天下午来看大夫的哥哥还没走呢,而且看来很不高兴!”沉香急忙对沈忘柒说。
“他还没走?”沈忘柒一愣,她还以为玄衣少年早就已经走了呢,却没想到他还在。
她马上让沈大娘盛了一碗饭,在米饭上铺了一层蔬菜,送到了玄衣少年那里。然后又走到药柜里,拿了干姜等六种草药,然后也不看玄衣少年一眼,就直接回到后院的厨房去了。
结香手里拿着两块冰糖,这糖本是沈忘柒嘱咐他拿给张彦远的,喝黄连汤时,只要把冰糖压在舌根下,就不会那么苦了。
但他们两人早就想吃糖了,就偷偷藏起来,没给张彦远。
上次喝黄连汤他们看见沈忘柒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看来只有小孩子才怕苦,这位大哥哥看起来年纪比东家姐姐还要大,他一定不会害怕苦的
沉香瞧了结香一眼便回答说:“姐姐说你脾胃凉,你觉得恶心,这不仅是因为中暑了,还因为你本身就患有别的病症,而且看样子应该已经拖延了许久了吧?”
听了他的话,张彦远才算彻底相信了。此前他一直在书院,肠胃早有症结,书院里随侍的大夫又医术不精,虽然也给他用过一些方子,但都不奏效。
想到这里,他赶紧端起药碗,一鼓作气把药灌了个干净,谁知那味道竟是比他迄今为止喝到的所有汤药都要苦上千倍万倍。
结香只觉得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成了一团,而后便听得“噗嗤”一声,一碗黄连汤化作满天飞雨扑面而来。
沉香见状身手敏捷地往后一退,倒是彻底避开了。
可结香却被淋了正着,茫然地看着张彦远“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刺耳,连隔壁的张翠花都被吸引来了,结香满身是汤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手里还死死地攥着那两块冰糖。
沈忘柒看到后立刻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她从结香手里取出拿两块糖,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不是姐姐不让你吃糖,而是你还小,吃糖太多会导致蛀牙的。”
最重要的是在蛀牙后拔牙补牙。在这个时候,技术还不足以制造出如此精细的器具,也没有补牙的材料。
安慰完结香,沈忘柒看了一眼一脸尴尬的张彦远,不高兴地说道:“这么大的人喝个黄连至于如此么?还好厨房里还有一碗,我给你拿来。”
不一会儿,张彦远和两个小家伙都有了冰糖。
知道自己喝的是黄连汤之后张彦远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再吐出来。沈大娘干脆带着沉香和结香去洗澡去了。还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沈忘柒给每人分一块冰糖,结香这才笑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张翠花笑着说:“心丫头真是疼他们两个。医堂买了他们两个也是他们修来的前世福了。”
沈忘柒闻言笑而不语。
沈大娘看到只有她一个人来,忍不住问:“翠花,你家阿先在哪里?我已经一天没见到他了。”
“起了个大早出去了,去县里的书院和医堂谈生意。”张翠花回答。
沈忘柒知道,前些天陈先就表示要将舒筋活血酒推广到寒山书院。从前他在学院读过书,知道学院里的学生学习有多刻苦。由于长期伏案写作,他们经常出现肩颈问题。
自从他们医堂里的药酒出了名,学院里很多老同学都专程找他帮忙采购,这次他索性联系书院的管事,趁今天他和管事谈谈。
那黑衣少年本就沉默寡言,他们讨论一众事宜他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没想到一提起寒山书院,他竟不自然的朝他们这边看了看。
眼看天色已晚,沈忘柒也懒得多想,干脆让他在前院住了一晚。
沈大娘把张翠花送出家门,关上医堂的门,然后走进后院,把后院的门闩上。
就在她正要关门的时候,沉香和结香一起跑来找沈忘柒。结香跑过去抱住沈忘柒的腿,一双眼睛红得像只兔子。
沈忘柒摸了摸她的头问:“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
结香呜咽着说:“对不起,姐姐。我和我哥真的不是想要吃那糖。我们小时候,娘给我们吃药,也会给我们冰糖吃。我们想念我们的娘了……”
沉香没有说话,低着头站在一边。
沈忘柒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她蹲下来和声说道:“姐姐不怪你,但你们应该事先跟我和三奶奶商量,至少也要告知我们,万不可像今天这样鲁莽了,知道么?”
两个小家伙懂事地点了点头,沈忘柒见状哪里还有半分责怪。沈大娘给他们一人熬了一碗绿豆汤来降火,然后送他们回去了。她今天没去村口,为了今天的事,在沈忘柒耳边念叨了一晚上。
沈忘柒忍不住感慨那个疼爱自己的三奶奶哪里去了?两个小坏蛋已经完全夺走了三奶奶的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