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总要继续。
韩俗失业小半年了。上一单生意还是在半年前，一个富二代年轻人在父母的资助下在三线城市买了一栋别墅，富二代对别墅不满意，请韩俗上门包圆。这单生意韩俗最后赚五万，刨去零零散散的成本，真正受益也才三万。
自从那天在富临客家餐馆和陈胜康通过气后，韩俗和佟娅都意识到虚拟设计部和亚一房地产公司的竞争是拉锯战，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所以韩俗和佟娅都重操旧业，挣点钱过日子。
韩俗通过以前的建筑师圈子重新挂牌接单，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建筑行业的情况会这么恶劣，市场上几乎重建和新建的建筑，政府的翻建项目倒是每年都有，不过以韩俗目前的能量处理不了政府项目，最后只能寄托于耗时短成本小收益低的小项目。
小项目也不好接，失业的建筑师很多，狼多肉少，偶尔能接到一单都算是运气好的了。
佟娅这边的情况比韩俗要好很多，她也重操旧业，回去给普通老百姓做平价的建筑设计，结果佟娅遇到的客户大部分以前都是社区居民，他们将虚拟社区管理权卖出去后，拿到不少钱，于是一个个都开始追求更好的生活水平，买房的买房，建房的建房。佟娅以前做平价建筑设计积累了好口碑，所以她过去两年接了不少单，虽然收益不高，好歹量大，一来二去挣的比韩俗多得多。
结果是韩俗和佟娅现在聚少离多，佟娅整天在外面奔波，韩俗成了家庭煮夫，操劳家里的大小事务。
至于虚拟设计部和亚一房地产公司的竞争情况，他们都知道虚拟设计部情况不妙节节败退，也知道虚拟设计部在竭力反抗，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等尘埃落地的那一天到来。
“老婆，中午我出去跟以前的同行聚餐，可能晚上才能回来，饭菜我都放在保温煲，你回来之后直接加热就能吃了，听到没有？”
“听到啦听到啦。你别喝酒啊，喝酒了就别开车，打电话叫我过去接你，知道吗？”
“知道啦。”
大清早韩俗出门赴会。建筑行业寒冬时期，行业人员都会抱团取暖争取活下来。建筑行业已经萧条很长时间，曾经国内大名鼎鼎的建筑师都消声觅迹，有的改行了，有的去国外发展，剩下来的处于中下位置的建筑师们非常尴尬，因为年龄、业务水平和人脉资源的缘故，他们转行也无法跟其他行业的人竞争，只能跟其他同行团结起来。
之前韩俗接的大多数单子也是其他同行介绍的，如果遇到不合适自己的单子，韩俗也会推荐给其他同行。时代潮流下，合作大于竞争。
奇怪的是有位叫朱三弄的建筑师忽然将大家约出来聚餐，美其名曰联络感情。如果真的是联络感情，估计没人会赴约，合作是为了生存，可不是为了培养感情。
不过大家对朱三弄都有点了解，朱三弄家里算是建筑师世界，他的母亲和外婆都是建筑师，虽然建筑师世界在时代潮流下也和其他人一样被浪水扑的头昏脑胀，不过朱三弄的人脉资源和渠道比大家都要多，这次朱三弄专门约大家出来，很多人都认为朱三弄有内部消息要透露出来。
开车前往约定酒店的路上，韩俗总是忍不住看向路边，然后忍不住感慨起来。每隔几条街道就能在人行道上看到工作的环卫机器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多的智能机器人在从事其他社会公益性工作。才短短几年时间，整个社会都发生了不起眼却剧烈的变化，偶尔细心的品味，会让人后知后觉的感到猝不及防。
来到约定的酒店，接待他的不是酒店服务员，而是一台轻盈的招待机器人。
“欢迎光临。客人，请问有几位？”
韩俗看一眼酒店大堂，服务员还是有的，只是数量不多，在其他位置还能看到招待机器人。
“一位，我和朋友约好了，在318包厢。”
“318包厢位于三楼。请客人搭乘电梯后右转，一直走就能到达318包厢。如果客人不认得路，可以到了三楼后找其他招待机器人询问情况。”
“好的，谢谢。”
招待机器人的制作成本很低，一台才三万块，是一位普通服务员半年的工资，而招待机器人普遍寿命是十年。
现在餐饮业使用智能机器人的情况愈发普遍，造成这种现象不是因为智能机器人成本低效率高，随着“穿越者”和虚拟世界的走进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多人选择成为穿越者，或者直接住在虚拟世界从事互联网工作，而且招工困难的情况一直都存在。
诸多因素下，招待机器人顺理成章的出现，填补空缺。
有专家和教授在电视节目里发言，称现在社会正进入全面“脱实入虚”的情况，以前互联网刚兴起的时候，发生过经济层面的“脱实入虚”，现在则是全方面的“脱实入虚”。经济、文化、科技，乃至人口都在“脱实入虚”。
不过专家教授们也称现在无法判断全面“脱实入虚”带来的影响是好还是坏，因为虚拟世界是全新事物，目前最好的选择还是以观察为主，静观其变。
说了等于没说，这大约是现在的老百姓不喜欢专家和教授的原因了。
来到318包厢，其他人都到齐了，包括组局人朱三弄，就差韩俗以忍。韩俗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发现自己没有迟到，是其他人来早了。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耽误了点时间。”
韩俗讪讪的找位置坐下。
饭局开始，气氛热闹起来，大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唯一让人稍感唏嘘的是上桌都是中低档的饭菜，在虚拟世界出现以前，每次建筑师的饭局都是高档饭菜，一桌下来至少七千起步，现在这一桌加起来估计还不到一千，不过大家也都心照不宣没提这件事。
酒过三巡，吃得差不多了，不少建筑师都靠在椅子上不说话，目光有意无意飘向朱三弄。到了这个时候，该轮到朱三弄说话了。
“最近大家的情况怎么样，行情有好转吗？”
“哪有好转啊，朱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都好几个月没干活，准备去当个滴滴司机了。”
“呵呵，我已经是滴滴司机了。”
“从实体业情况来看，我们建筑师春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
其他建筑师都在抱怨，有点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上的趋势，这是可以理解的，建筑师都是高端人才，谁能想到现在会连工作都找不到。
朱三弄伸出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他的视线扫一圈，嘴角扬起露出神秘的微笑。
“大家放心，建筑师的春天很快来了。”
不少人眼前一亮，表情激动起来。大家都猜到朱三弄组局肯定有消息要透露，而朱三弄刚才说的话是他们最先听到的，一时间大家的小心思都雀跃起来，如同春天躁动不安的动物。有人看向朱三弄，朱三弄还是保持神秘微笑却没有说下去的意图，大家都是人精了，不会看不到出来朱三弄在等着大家吹捧他。
“朱哥果然了不起，我早就看出来朱哥是人中龙凤，更是我们建筑师的楷模。”
“对啊，前些时间我跟老劝我转行媳妇说，别看建筑师现在落寞，只要有朱哥在，转机就一定会出现。”
“那是，你们也不看看朱哥的身份，建筑师世家，那也是艺术世家啊，能耐岂是我们比得上的。”
“嘿嘿，朱哥，你就透露一下呗，我们建筑师的……春天，什么时候来？”
朱三弄又扫视大家一圈，他瞥了眼酒杯，旁边立刻有人倒酒，他扭了扭脖子，立刻有人过来给他按摩。过了好一会，在大家期望的注视下，他悠悠地说。
“你们也知道家母是建筑师协会的副会长，过去几年我们建筑师的日子不好过，家母为了大家的生机，天天四处奔波，想给大家凿出一条活路。这可不容易啊，我前几天回家，看到家母白头发多了很多，我这个心疼啊……”
其他人听到这段话，眼珠子骨碌骨碌转几圈，有的人听明白。
“我是今天才知道朱伯母是建筑师协会副会长，听到朱哥的话，我对朱伯母表示万分敬佩，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如果有机会我一定登门道谢。可惜我现在囊中羞涩，不然的话我立刻上门拜访朱伯母，表达我对她老人家的敬佩和感激。”
“对对对，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找机会感谢朱伯母这几年的奔波劳碌。”
“没错没错，有机会……”
听到这里，朱三弄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前些日子家母告诉我一个好消息，有家公司联系建筑师协会，说接下来有一个大项目，具体是什么项目，那家公司也没说，我也不清楚。能知道的是这个项目需要大量建筑师，所以他们才会联系建筑师协会，希望家母可以从中搭桥，给他们引荐建筑师。”
话到一半，朱三弄又不说了。其他人正听的聚精会神，朱三弄话头骤停简直让他们跟喝白开水呛到了一样难受。
韩俗和其他人一样，都耷拉脑袋看向朱三弄，他们当然不会说出半句不满的话，因为刚才朱三弄话里透露了两个因素，“大项目”和“需要大量建筑师”，这两个因素是在座所有人还在忍耐朱三弄的唯一原因。
至于朱三弄为什么不说下去，原因很好猜。
有人琢磨一会后，小心翼翼地问：“朱哥，方便问一下怎么样才能加入你说的……大项目？”
朱三弄看向提问的说，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因为这是建筑师协会和公司的合作，带有一定的商业性质，协会这边也出了不少成本。所以如果想加入项目，需要先报名，报名费是三千。我知道各位这些年日子不好过，捉襟见肘，可是建筑师协会也和大家一样，再加上这次需要联络大批建筑师，耗费的时间成本是没办法用钱计算，带给建筑师这个群体的帮助也是没办法用钱计算。所以……希望大家可以理解吧。”
不少人偷偷倒吸一口冷气，其中包括韩俗，大家看向朱三弄的眼神也随之幽怨。在场的都明白朱三弄在暗示什么，不过朱三弄实在太贪了，居然一个人收三千，要知道很多人很长时间没有收入，三千元对他们而言是不小一笔钱，更何况没人知道朱三弄嘴里的“大项目”的真实性。
幽怨归幽怨，只能在心里憋着，大家在心里打完小算盘后，发现拿三千元买一个名额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哪怕是最小的单子，建筑师也能赚一万。最……最重要的是，朱三弄现在处于垄断地位，他不愁没人不给他钱，其他人还得争着抢着给他钱。
“三千元……是应该给的，怎么着也不能让朱伯母和建筑师协会亏本，对吧。不过啊……朱哥你能不能先透露一下这个大项目的具体内容，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对吧？”
“没问题。”
朱三弄握着拳头挡在嘴巴前咳两声，端正坐直后说道：“其实你们之前从事过类似的工作，只不过最近停了，这种工作好处很多，强度低酬劳高，所以收你们三千元一点不多。这次联系建筑师协会的公司呢，你们肯定很熟悉，就是亚一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话音未落，整个包厢忽然被密集的不同铃声充斥，感觉就像是忽然有一大群跳广场舞的大妈提着扩音器挤进包厢里。
朱三弄被铃声吓了一跳，还说玩的话也断了，他不满地看向其他人，眼神里有责备的意思。其他建筑师都很尴尬，面面相觑，谁能想到在这个时候会有人打电话进来。最后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口袋——装手机的口袋。
这时大家才发现，几乎同一时间，包厢里除了朱三弄以外的所有人手机都响了，情况很是诡异。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鬼使神差的，大家都把手机拿出来，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都是陌生号码。
“抱歉啊朱哥，我先接个电话。”
“老婆来电话了，不接不行。”
“是我上小学的女儿给我打的电话，你说这孩子，我得教训教训她才行。”
“保险公司的电话，估计是催我缴费了，哈哈。”
韩俗跟其他人一起按下通话键，手机放到耳边，他听到手机里传来好听的女人声音。
“您好，请问是韩俗韩老师吗？我是亚一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虚拟世界业务部的工作人员，近期我们公司因为发展业务，需要招募建筑师参与虚拟社区的建筑设计工作。经过我们的调查，我们发现您曾经参与过虚拟社区建筑设计工作，以前的资历非常优秀，是我们需要的人才。我们亚一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有意邀请你为虚拟社区进行建筑设计的工作，请问您意下如何？”
包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是个密闭空间，回音非常大。所以当大家的手机里同时响起同一段话的时候，哪怕手机不贴着耳朵，大家也都能听到同一段话。
“你稍等一下，让我想一想。”
韩俗没有立刻给对方准确的回复，而是放下手机看向朱三弄。
包厢里的其他人也看向朱三弄。
刚才朱三弄最后一句话提到的公司，似乎也是亚一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同为建筑师的朱三弄，更早的话里，似乎提到得每个人上缴三千元才能参与到大项目里。
结果，现在亚一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主动打电话招募他们。
“朱哥，解释一下呗？”
朱三弄当然听到大家手机里传出的内容，他捂着脸，连续咳了好一会后，才讪讪地说：“咳咳，你们先聊电话吧，不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