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那间屋子的时候，不再是上次的那个医生，换了一个。声音隔着幕布传出来，很熟悉，黎梨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即使有一些细微的变化，但是黎梨很确定。
“我们走吧……”黎梨起身，想要出去。
周礼廉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然后拉住她不让她走动，“来都来了，怎么又要离开啊，好不容易……”
“放开！”幕布拉开，许晹看着那只拉着黎梨的手，很用力，黎梨的手腕已经被攥得失去了血色。
周礼廉放开之后，黎梨的手腕瞬间回血，留下明显的痕迹。
“怎么又是你！”周礼廉看见许晹在这里，脸上既有震惊又有害怕，还有讨厌，所有的情绪都留在脸上。
黎梨刚才被周礼廉拉住，现在也跑不了了。
“你认识我们许医生？”旁边的两个应该是实习医生吧，疑惑的看着周礼廉和黎梨，一脸惊讶。因为许晹的冷淡在她们医院可是出了名的，没有想到还有认识的人，还敢用这种语气说话。
许晹忽视掉周礼廉的怒气，直接略过他看着黎梨，“坐下，来了就不能走了。”
黎梨回过头，看了一眼许晹沉默的坐下，已经来了，恰好是许晹。他应该很专业的，就趁这次吧。
许晹过来拿出表，和询问了一些情况，和上一次的医生差不多。最后到一个专业仪器上，检查了脑脊液中的五羟色胺。每一项检查之后，许晹的面色又沉重了几分。
坐回位置上，周礼廉也不敢多说，看着许晹沉重的面色，“怎么样了……”
良久，许晹抬起头看着黎梨，“对不起。”
周礼廉也愣住了，这句话一般是医生放弃治疗时才会说的话，顿时把周礼廉吓到了。“不是吧，医生，这个也不会这么严重吧……”
黎梨抬头，与许晹对视上，她知道许晹什么意思，但是不想回答。
“许医生，说结果吧。”黎梨冷淡的开口，即使对面紧紧地锁着眉头，都没有让她害怕。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不怕死了。
只是她现在还不能死，等黎父走后，没有牵挂，她就可以放手了。
“对啊，快说说结果。”周礼廉完全忘了之前与许晹的纠葛，现在着急的催着许晹，看着他阴沉的面孔，自己更加着急了。
良久，许晹才将视线从黎梨的脸上挪开。
“中度抑郁症，并且……病情还在恶化。”许晹看着这份报告，和之前看见的一样，他不相信。可是自己检查出来的时候却也是同样的结果，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如果是个学业不精的医生就好了，可以不相信自己的结果。
可是，他很清楚。
“听见了吧。”黎梨淡然，听见之后也没有任何变化，因为她早就知道了。侧头看着周礼廉惊讶的表情。
“恶化……还会更严重吗？”周礼廉问许晹。
许晹沉重的点头。
会，而且速度目前还没有被控制。许晹不知道这两年里，黎梨经历了什么，自从听见黎梨开始放下过去，从新生活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心了。
可是再次看到她，是她的病理报告，和糟糕的生活，这些原本只是许晹一个人承受的。
“黎梨……”周礼廉想着平时也就奇怪了一点，怎么检查出来这么严重呢。眉头骤然锁紧，他不知道自己劝黎梨过来是对还是错。
黎梨起身，“走了。”
“等等。”许晹想要喊住黎梨，“这里的药单……”
黎梨回头打断他，“我自己都清楚，不需要那些药物，就不麻烦许医生了。礼廉走吧，别耽误他们工作。”
周礼廉愣了一下，然后从许晹手中接过药单，跟着黎梨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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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周礼廉打算给黎梨拿药，黎梨从周礼廉手中拿过药单，揉成一团，丢在垃圾桶里面了。
“不用了。”黎梨开口。
“可是……”周礼廉看着垃圾桶里面的纸团，两个医生都说黎梨的病情很严重了，可是她却似乎不着急。
黎梨认真的看了他两秒，他还是和第一次遇见一样，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感觉，那个不是很好的感觉。
周礼廉长相真的很平凡，但是确实不错的。只是自己的问题，现在不管是精神上面还是生活之中，都不应该拖累他。
“检查结果出来了，我们分手吧。”黎梨看着他，说得很坚定。
周礼廉从愣住到僵硬，他以为之前只是黎梨在开玩笑，毕竟今早还给他带早餐，喂他吃粥。她说的时候是笑着的，以至于周礼廉以为是开玩笑。
可是现在黎梨的表情，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认真。很认真，以前都是一副乖顺的样子，自己喜欢什么表情，她就做成什么表情，可这次不一样。
“黎梨，我……”周礼廉想挽留，好不容易有人不嫌弃他是孤儿，还花这么长的时间来改变自己，他错过之后，以后就遇不到了。
“礼廉，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但是不可能是情侣了。对不起，从一开始靠近你就是出于私心，所有的一切都对不起。”黎梨看着他。
“…”周礼廉不知道怎么说话。
“我走了，照顾好自己，找一个好姑娘，对你好的，不要像我一样。”黎梨说完，嘴角勾起，是一个极度温柔的微笑，这是黎梨认识周礼廉一年多以来，最真心的笑容。
最好的告别，黎梨能给他的。
“我……”周礼廉站在原地，忘了追上去，忘了该说什么。
这是黎梨第一次和自己说这么多话，全都是关于他的未来，可是，那份计划里面，没有她的身影。她把自己从他的生活里，脱离得明明白白。
或许，打从一开始，她就这样计划的吧。
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能被她看上的，和黎梨的所有追求者里先比，他是最差的一个，可是她偏偏选择了自己。
还坚持了那么久，他想，可能是黎梨看走了眼，就是喜欢他这种平凡的类型。可是，现在看来，她真的没有喜欢过自己。
他们两个之间最亲昵的动作是牵手，可是机会都是少的。她所有的坚强，可能都是因为不喜欢把。
因为不喜欢，所以不会依赖。
身后离周礼廉越来越远，出了医院，黎梨做了公交车，坐了几个小时才回到家。
今天是星期一，黎梨请了一整天的假期。躺在家里，除了睡觉，黎梨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可是她睡不着，即使已经一天没有睡觉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黎梨不再会对那些电视剧感兴趣，连人稍微多一点的地方，都是排斥的。看着别人幸福微笑的脸，自己只能学着做一个相似的。可悲到连笑容都要学习了，变得不再像自己。
她开始感受到许晹那两年的状态了，所以当初许晹所有的拒绝和逃避，她都不记恨。
只是希望周礼廉不要记住自己太久，早点找一个好女孩。如果再早几年遇见他，还是那个爱笑阳光的自己的话，她不会放弃他的。
可是，现在的自己，不值得。
**
晚上八点，黎梨看着自己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就这么默默的看着黑暗中亮起又暗下，暗下又重新亮起的手机。一动不动的，没有过去接起来，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直到响了五六次黎梨才反应过来，挪过去接了电话。
“喂，是嫂子吗？”对面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黎梨听过，是周礼廉的兄弟。隔着电话，传来的还有周礼廉小声的抽泣声，还有周围喧哗的声音。
“嗯。”黎梨答应。
“周哥在这里喝醉了，然后叫不走，一直叫你的名字。不会是……又和周哥分手了吧。两个人和和气气的，别动不动就闹矛盾，周哥第一次谈女朋友，很多地方的不懂，您多担待一点……”对面的声音很嘈杂，把黎梨空荡的房间变得有些吵闹。
“…”黎梨没有说话。
“嫂子，你也不要这么狠心啊，过来看一眼吧……嫂子？”对面说了一大堆，但始终没有听见黎梨的回答。
“我……”黎梨终于搭上线。
对面却传来了一大堆叫喊声，都在喊周礼廉，应该是他做了什么傻事。但是有这么多人，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事情的。
“黎梨，我不要分手，不要找别的女孩，已经没有人比你更好了……呕……”周礼廉貌似抢过电话，对着手机胡讲一通。
“周哥……”电话里又传来一阵叫喊。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电话那边重新响起了人声，“嫂子，你就过来一下吧。”
黎梨看着漆黑的屋子，除了手机屏幕传来的光亮，就是里面传来的喧闹声。门是紧关着的，窗帘也被黎梨死死的拉上，没有留下任何一丝缝隙，外面的灯光想透进来的机会都没有。
她现在这样，这也救不了，除了让他更晚一些想通，没有任何意义。
“我已经和他分手了，不是你们的嫂子了。拜托你们把他安全的送回去，他醒过来之后就会好了。”黎梨没听对面的回答，直接挂断了手机。
看着亮着的屏幕，索性将手机关机。
这样就好了，一点光都没有，那一丝丝的安全感就会慢慢的回来了。
黎梨失眠了很久，明明已经快要两天没有睡觉了，可是还是睡不着。裹在被子里，觉得有些寒冷。她租的房子里电器很少，连空调都没有，取暖的火炉也没有。
冰冰冷冷的，不像一个家。
十二点过后，新的一个月来临。十一月，窗外的冷风猛烈的刮着，黎梨前天还穿着裙子，虽然加了打底，但是现在已经不敢穿这么薄了。
到了后半夜，黎梨才记得把手机开机。
里面有十几个陌生号码，黎梨没见过，还有周礼廉打过来的。
黎梨默默的移开，看着自己的闹钟，明天还要上班，就不要为了这些事情烦恼了。她要好好的，然后晚一点放弃自己。
第二天，黎梨没有入睡多久，还没有深睡，就被闹钟吵醒了。
窗外还没有明亮，只是微微的有一些吐白，黎梨随意收拾了一下，只是简单的涂了一个口红提一些气色。
现在的她，连打扮这张脸的心情都没有。
随意的套了一件衣服，黎梨走之前关了灯，楼道里很安静，只有她发出的一些细微的声音，很多人都还没有起来。
黎梨走在幽静的小路上，灯光在清晨显得尤为耀眼。
到了公交车站，等了一会儿，今天的第一班公交车开了过来。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车上的人也在逐渐增多，太阳也逐渐露出了脸。
带着有些清冷的温度，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依旧是很平淡的一天，一个人吃午餐，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坐公交车，一个人默默的，连发呆都变得难得。
回到出租房的时候，周礼廉正站在那里。
看见黎梨过来，便立马冲上来，“黎梨，我昨天反思了很久，不应该和你的朋友打架的，以后不会了。还有……以后再也不提你生病的这样事情了。我们好好的，不要闹了……”
语气有些卑微，全是诚恳。
黎梨慢慢的退后了一步，“对不起，当初没有考虑这么多，但是我是真的想和你结束了。希望你找一个真的喜欢的，并且喜欢着你的女孩。你很好，但是我们在一起不会变好。所以，以后不要再来了，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之后，来了冲着他笑了笑。
“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吗？当初你追我是为什么呢？这么多优秀的人，为什么偏偏是我……”周礼廉的声音有些颤抖。
黎梨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当初有想过和你好好的生活，可是……现在做不到了。”黎梨带着愧疚的语气，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那……分手吧。”周礼廉看着黎梨。
黎梨点头，“嗯。”
回到家里，脱下来鞋和外套，坐在窗帘紧闭的卧室里，白天的房间里还是能透出一些光亮的，但是房间还是很暗，没有开灯。
出租房里的空间很小，只有一个小小的卧室和卫生间，没有客厅，没有厨房。
好像没有记得吃饭，但是黎梨并没有觉得饿。窝在被子里，静静的等待夜晚的来临。过来一会儿，手机又亮了，还是昨天的那个陌生号码，从昨天一直持续到今天，已经快要拨打一百个了。
黎梨不想接听，索性就随着它。
窗外的亮度一点一点的变黑，屋里的空气也一点一点的开始变得更冷。黎梨蜷缩在被子的一个角落，这是她好不容易捂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