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以前帮过我很多,实在是没想到,唉。”
“节哀顺变。”
“……”
这是一座两层高的白色小别墅,一楼的客厅里占满了人,大多是年纪稍大些的,也有跟着家里老人来的几个年轻人。
客厅正中的柜子上摆放着一张黑白照片,是一位看起来颇为和善的老人,沈家夫妇正站在正中轮流应付着前来吊唁的亲友,面上已显疲色。
别墅外的小花园还没来得及打理,只有几棵已经枯掉的樱花树和杂乱的草坪,一团小小的黄色正缩在墙边,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在画圈圈。
五岁的小沈沐还不太能理解死亡的含义,爸爸妈妈告诉她,爷爷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找奶奶了,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没见过奶奶,只知道对她有求必应、总是看着她笑、喜欢抱着她举高高的爷爷不会回来了。
屋里大人们的说话声吵得她难受,她便悄悄从自己房间跑了出来,想去爷爷家,爷爷家有一个高高的秋千,是去年爷爷亲自给她做的。
可他们刚搬来没多久,她出了家门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只能蹲在小花园里一边想爷爷一边委屈巴巴地哭。
“你是新搬来的小孩吗?”一个清澈的声音在头顶想起。
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停在了眼前,小沈沐还没来得及把眼泪擦干净,说话的小男孩就已经蹲在了她面前,正好奇地看着她,“你怎么哭啦?”
小男孩一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和脸上的泪水就有些手足无措,忙把手里的书包放在了一边,掏出纸巾帮她把脸擦干净,还有些生涩地哄着她,“不哭了不哭了,告诉哥哥,是谁欺负你了?”
小沈沐眨巴着泪汪汪的双眼,看着眼前比她大几岁的小男孩,大约是看他长得好看不像坏人,瘪了瘪嘴巴终于开了口,“我爷爷走了,妈妈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季斯年听着小孩软软糯糯的哭腔有些心疼,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似乎是第一次做安慰人这种事。
他沉默了很久,等到小孩慢慢停止了啜泣后才说,“我爸爸告诉我,离开我们的人其实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我们身边,他们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看着我们。”
小沈沐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呆呆地问他,“真的吗?我爷爷也会变成星星吗?”
“嗯,”季斯年重重地点了点头,“等到晚上我们就可以看到你爷爷啦,你看到的离你最近的、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他。”
“唔。”小沈沐低着头不做声,季斯年看得有些紧张,生怕她不信自己接着哭。
“那我一会儿就告诉爸爸妈妈,爷爷还在。”小沈沐突然抬起了头,笑着通知他她方才的决定。
季斯年松了一口气,“那我现在送你回家好不好,你一个人在这里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小沈沐往家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恢复了方才蔫蔫的状态,“家里大人太多了,好吵。”
季斯年看了看面前的房子,又看了看只隔了几米的自己家房子,思索了一会儿有了主意,重新低下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沐,我爷爷说是如沐春风的沐。”
“嗯,那我就叫你阿沐了,我叫季斯年,就住在你家隔壁,你要不要先去我家玩一会儿?”
“可以吗?”小沈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
季斯年感觉自己完全抵抗不了这份可爱暴击,一边把她拉起来带着往自己家走,一边教育她,“以后要记住,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也不要跟陌生人走,很危险的知道吗?”
小沈沐已经扔掉了刚才宝贝了很久的小木棍,牢牢地抓着季斯年的手,“我知道,妈妈教过我的,我都五岁了,又不是三岁半的小孩子。”
季斯年被她这句故作老成的话逗笑了,另一只手里抓着的书包都差点掉了,说得好像自己有多大一样,“那你怎么还敢跟我走啊?”
“因为斯年哥哥看起来就是好人啊。”
季斯年一边逗着她,一边拉开了自己家的门,朝客厅里喊了一句,“爸妈,我回来了。”
季家父母正在客厅教育大儿子,见他手里还拉着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都有些奇怪。
季母最先走过来拿走了他手上的书包,“这是谁家的小姑娘?”
季经年似乎是刚打完球回来,怀里抱着篮球,脸上还沾着点土,看到弟弟带了一个小女孩回来也忍不住插了一句,“斯年你从哪里拐的小孩?”
“是隔壁新邻居家的阿沐,她家里人太多了,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蹲在小花园里哭呢,我就把她带回来了,”季斯年一本正经地解释完,才像刚想起什么一样拍了下脑门,“我忘记告诉她家大人了,爸,你快去说一声。”
“还不算笨,不然等人家找过来的时候看你怎么说,”季父嘴上教育着他,却已经起身往外面走了,他和季母交代道,“我去通知人家一声。”
“嗯,快去,别让人家着急,”季母应了一声后弯下腰打量着自家儿子拐回来的小姑娘。
小沈沐穿着鹅黄色的羊毛衫和蓝色的背带裤,软软的头发被扎成了两个小辫子垂在两边。因为刚哭过所以眼眶还有些红,愈发衬得小脸白嫩,季母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轻轻捏了一把。
“哎呦,真可爱,小姑娘就是比小男孩讨人喜欢,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啊?”
不讨人喜欢的季斯年和季经年:……
小沈沐先是偷偷看了季斯年一眼,才怯生生地开口,“我叫沈沐。”
“小沐,我是季斯年的妈妈,不要紧张,来。”季母牵着沈沐进了客厅,安置她坐在了沙发上,似乎已经忘记了还没被教育完的大儿子,全身心黏在了软软嫩嫩的小姑娘身上。
唉,还是小女孩可爱,哪里像男孩,硬邦邦的一点都不好玩,天天操碎了心,季母腹诽着。
季经年盯着小沈沐肉乎乎的小脸看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手感不错,就上手也捏了一把。
不过他忘了自己回家后还没洗过手,于是原本白嫩的脸颊上瞬间就多了一道黑漆漆的印子。
小沈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季斯年已经忍不住把大哥推到了一边,皱着眉从纸盒里抽了一张湿纸巾,动作很轻地帮沈沐擦掉了脸上的黑印子。
“谢谢斯年哥哥。”小沈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脸脏了,以为自己刚才把脸哭脏了,奶声奶气的和他道谢。
季斯年没出声,替她擦完脸后盯着白白嫩嫩的小肉脸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肉嘟嘟的脸颊凹下去一块随即又弹了回来。
果然很好玩,他这样想着,一个没忍住又戳了一下。
小沈沐不明所以地冲他眨了眨还湿漉漉的大眼睛,显然不明白自己在大哥哥眼里已经超过他最喜欢的围棋,荣登第一玩具的宝座了。
“沐姐,你怎么了?”
突兀的询问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沈沐睁开了眼睛,记忆中那个小女孩活泼灵动的双眼已经变成了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
耳边充斥着噪耳的音乐声,这里是余昧,她最常来的酒吧。
她对买醉其实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有一段时间工作压力大,而心情又压抑得很,才选择了这个地方偶尔来放松一下。
第十一章
“你们换乐队了?”沈沐坐在吧台边,微微迷离的视线投向舞台,随口问了一句。
现在还不是人最多的时间段,调酒师Martin难得悠闲一阵,一边擦着杯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这位熟客聊着。
“对,原来的乐队主唱这周有事,老板就请他们来救个急,你说你,也是来得不巧。”
“啧,”或许是方才的回忆太过耗费心神,沈沐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伸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太难听了。”
她发表完自己对这支乐队的评价,将已经空掉的酒杯推到了Martin面前,“再加一杯。”
Martin皱了皱眉,有些不甘愿地取过了酒瓶,“姐,你都喝了四杯了。”
沈沐听他这么说,不禁失笑,“我什么酒量你不知道吗?清醒着呢。”
她今天穿了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及肩的头发总是往衣领里钻,烦人得很,她索性脱掉了外套搭在了旁边的高脚凳上,想着是不是再去把头发剪短一点。
“你今天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Martin已经倒好了酒,但却没有要把酒杯给她的意思,看着她的时候活像一位担心女儿酗酒的老父亲,好像只要她下一句说是的话,他就立马把酒给倒了一样。
沈沐叹了口气,觉得像是她在欺负小孩子,稍稍放软了语气,“不是,你们沈庄主就快到了。”
听到回答,Martin才放心地把酒杯递给她,转而招呼其他顾客去了。
“你好,一杯得其利。”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陌生男人站到了吧台前,他靠得很近,身上沾染的香水和烟草味道有些过于浓烈,沈沐眉头微蹙,稍转开了一些想离那人远一点。
不过显然没避开,那人将调好的酒推到了她面前,语气有些轻佻,“一起喝一杯?我请。”
沈沐这才抬头看向这位不速之客,语气冷淡,“不喝,不约。”
其实像沈沐这种样貌气质的人在这里是很受欢迎的,只是她来得并不频繁,刚来的那几次遇上搭讪的就冷漠的拒绝了,加之她和酒吧二老板交情不错,所以一般熟客都不会想不开来她这里碰冷板凳。
面前这位显然不属于熟客的范围,“我注意你很久了,一个人坐了挺久的吧,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沈沐觉得有些头疼,这位锲而不舍的先生穿的那件花衬衫实在是晃得她眼睛疼,“你……”
她话还没说完,已经有一只手搭在了那人肩上,“兄弟,她等的人来了,你换个地儿待着吧。”沈昱手上稍稍用力,把那人往旁边一推,拉出了沈沐的安全距离。
空气终于新鲜了,沈沐压根没往那两人的方向看,在Martin面前打了一个响指,“回神啦,给你们庄主调酒啊。”
Martin愣了一下神,显然把刚才的闹剧当热闹看了,“沈庄主今天又帅出了新高度呢。”
沈昱算是沈沐之前的客户,他现在开的那家酒庄就是时简设计建造的,项目期间追了沈沐一阵,发现没什么结果后倒也豁达,转而和她做了朋友。
沈昱在余昧也有股份,算是酒吧的二老板,酒吧员工便跟着她一起戏称他为沈庄主。
沈沐没什么朋友,和沈昱算是关系比较好的了,虽然他嘴上总是喜欢不正经,但人品是没的说的。
这也是沈沐只会出来和他喝酒的原因,因为他是真君子,不用担心会在她喝醉后做点什么。
那边沈昱已经解决掉了那位花衬衫男子,刚一坐下面前就放了一杯酒,是他最常喝的加冰威士忌,他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沐一眼,“看看,我们小沐沐多体贴,这是对我英雄救美的奖励吗?”
又来了,吧台后的Martin,默默冲天翻了个白眼,转身和其他同事聊天去了。
沈沐倒是已经习惯了他的嘴炮,面上神色不变,只示意性地指了指腕上的手表,“需要我提醒你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吗?”
“怎么,等我等急了?”沈昱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无比风流的笑容,要是换了一个人说不定就要脸红害羞了,不过面前的人压根不吃他这一套,沈昱笑了会儿也就自觉收起那份不正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