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发前,沈沐还特意给季经年发了信息,提醒他第二天去医院取季母的体检报告,她知道如果她不提醒,他一定忙着忙着就忘了。
这几年季经年的工作狂属性愈发严重了,她还记得方之语刚去援非的那段时间,季斯年每天都在担心自家大哥会过劳死,基本每天都要给他打个电话监督着。
后来呢,后来斯年也不在了,她也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生活里只剩下了工作,忙碌成了他们各自疗伤的良药。
可终究还是不同的啊,沈沐坐在候车厅无奈又带着释然地摇了摇头,点下了发送键。
季经年等的人已经回来了,她却永远都等不到她的斯年了。
下午五点后的T大附属医院终于散去了白日里的热闹和忙碌,季经年拿到了母亲的体检报告后又和医生聊了一会儿,这里也是季斯年以前工作的地方,很多医生都认得他。
离开心内科所在的楼层后,他拿着牛皮纸袋去了一楼的门诊大厅,路上偶尔会有人回头多看这个穿着一袭正装步履匆匆的男人一眼,大多是医院工作人员,总觉得他和医院之前的季医生长得有些像。
大厅里已经不不像白天那么拥挤了,所以当穿着白大褂的方之语从大门走进来的时候,季经年的脚步便不由地停了下来。
方之语自然也看到了他,两个人之间隔着两米多的距离,谁也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季经年看着眼前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贪婪地舍不得移开目光,他的目光扫过方之语身上的每一寸,暗暗数过她身上每一处细微的变化。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们居然分开六年了。
最后是方之语先有动作的,她随意地把手插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看似轻松地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季经年半步远的地方站定。
“好久不见。”她笑着说。
季经年不自觉地微抬了一下空着的左手,似乎是想把面前的人拉进怀里,天知道他方才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有多想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
可他最终还是在那只手抬起不足十公分的时候回过了神,那只手被握成拳背在了身后。
他定了定神,开口回应,“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声音隐隐带着一丝沙哑,他早就知道她回来了,也知道她回了T大附院,甚至于他今天来之前就抱着想看她一眼的期待。
只是真到了面面相对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之间隔着曾经的爱和争执,以及整整六年的空白。
“上个月,”方之语一直看着他,脸上带着笑,“你来这是?”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的牛皮纸袋,投以问询的眼神。
“啊,来拿一下我妈的体检报告。”
“这种事以前不是都交给助理做的吗,怎么亲自来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神色带上了些自嘲和不屑,就连语气也好似加了刺。
看着她那样的神情,季经年的心痛了一下,他们当时闹到分手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太看重工作,有时候会让她等他很久,甚至于忽视了她那时候的情绪变化,想到这里,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方之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知是想要透过那张脸看到他的内心,还是只是单纯想看到他的狼狈,片刻后才看似无所谓地笑了笑,“挺好的。”
“你瘦了。”他说,后半句没能说出口的是:之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小肉脸都没了。
医学生忙起来经常是连轴转的,方之语那时候对自己的身体一直不怎么伤上心,错过了吃饭的时间索性就直接不吃了。
季经年那时候还没有后来那么忙,总是按时按点地监督她把饭吃光,时间久了她总喜欢叫他“饲养员”,抱怨他把她喂得脸上肉都多了。
方之语闻言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那段回忆,“有吗?或许吧,你也知道的,非洲那边条件不太好。”
季经年没说什么,只低声“嗯”了一声,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正是晚饭时间,大厅里来来往往的都是要去吃晚饭的医护人员或是病人家属,两人就站在流动的人群之中,一时相顾无言。
良久,季经年开口询问,“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不了,”她拒绝得很快,“我刚在食堂吃过了,晚上还要值班,就先上去了,”她又抬头看了季经年一眼,补上一句,“你,路上小心。”
季经年点了点头,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又伸手握住了她的小臂,“留个电话吧。”他把另一只手里的手机递给她,眼神里隐隐带着恳求和期待。
对上这样以一双眼,方之语险些没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
她接过手机,动作很快地输入了自己的号码,然后把手机还了回去,快步离开了大厅,仿佛再慢一步就会做出什么自己控制不了的事。
季经年盯着手机屏幕没有动,直到屏幕暗了下去,才晃过神来将手机收了起来,大步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而在另一边,方之语在离开了那个人的视野后,捂着胸口靠在了楼梯间里,维持了那么久的镇静自若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太难看了,她这样想着。
太没出息了,隔着一层两层布料,她的手掌感受着她此刻明显加快的心跳,怎么见到他以后,身体就这么不听自己控制了呢?
幸好她还能维护着那片刻的高高在上,若是被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那可真的是太难看了。
“哈哈,你刚有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听见了,笑死我了。”
两个小护士边说笑着便推开了楼梯间的门,看到方之语后愣了下,“方医生,你在这儿啊,刚徐医生从餐厅出来,还说一时不看着你就失踪了呢。”
方才的五分钟已经足够方之语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她又挂上了平时的笑容,“那我去找下她。”说着已经走出了楼梯间。
她一边往心内科走着,一边静下心来回忆了下刚才和季经年的谈话,好像只顾着用话刺他了,都没有问他过得好不好,问他母亲的身体怎么样,问他季斯年的事,沈沐的事。
她以为她已经和六年前不一样了,时间和生死经历早就为她造了一件无坚不摧的铠甲,可事实却是,再次遇见他的时候,她依旧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