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临下班前，周泽时通知了设计部成员和公司各部门的总监，说要给许一深办一个欢迎会。
设计部是时简第一重要的部门，拉近新领导和公司其他人之间的距离自然是无可非议，公费吃喝更是员工们喜闻乐见的，大家的热情还是挺高涨的。
临出发前许一深又确认了一遍，“沈沐会去的吧？”
“去去去，你自己数数，都问了几遍了，人家已经载着你们组的曹霜霜走了，您就把心放肚子里行吗？”周泽时被他烦得要死，恨不得脚下长翅膀把这货甩在身后。
虽然嘴上说着不想管他的破事，但他下班前还是好说歹说把沈沐糊弄了过去。
周泽时选的地点是一家格调比较高的私房菜馆，古色古香的设计，一个大包厢五张圆桌，勉强坐得下一大群人。
沈沐和曹霜霜到得还算早，楼下停的几辆车基本都是时简员工的，报了包厢号后，服务员领着二人就上了楼。
离包厢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沈沐的电话响了，她看了看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脚步停了下来，嘱咐身边的女孩，“你先去吧，我接个电话。”
曹霜霜听话地点点头，先过去了，待看到她进门后，沈沐才走到窗前接通了电话，“喂，大哥。”
“对，前几天去了一趟k市。”
电话那头又说了些什么，沈沐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我知道了，下周末吧，这周我要回去看阿姨。”
“你把他的电话给我就好，到时候我们自己联系吧。”
“你最近回过家吗，周末要不要一起？”
“嗯，好，”沈沐想起了前几天在在超市偶遇到的那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对了大哥，方医生回来了，你知道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许久季经年才回答，“刚知道。”
沈沐顿了顿，有片刻的怔愣，似是没想到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也不知道告诉他这个消息到底是对还是错。
听着那头平稳的呼吸声，她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我还有事先去忙了，再见。”
挂了电话后，沈沐站在原地没有动，方才电话里季经年和她说的事是关于她的。
“是个高级精算师，和你同岁，家是本地的，做事很认真，性格也不错。”
这不是季经年第一次给她安排相亲，从去年她第一次松口答应开始，基本每个月都会有一次。
她不会拒绝，也不会放人家鸽子，她会去赴约，也会和人家相谈甚欢，只是每一个都不会有第二次见面。
季经年知道这是她故意为之，却也不会戳穿她，这个不成他就给她介绍下一个，一个乐此不疲，一个见招拆招。
此刻，s市东区金融大厦的35层办公室中，季经年站在窗边，眺望着不远处的电视塔。
电话那头的女声已经消失了，落入耳中的只有“嘟嘟——”的忙音，他看起来和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季经理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雷打不动的镇定和平静。
只是握着手机的右手却迟迟没能放下，像是肢体骤然冻僵了一般，什么反应都做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动了动胳膊，将手机收了起来。
脑中却依然回荡着方才从沈沐那里听来的那句话，“方医生回来了。”
方之语，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一个明明已经很久没喊过却永远印在心里的最熟悉的名字。
她，回来了。
接完电话后，沈沐并没有立刻进包厢，从楼下停的车来看，如果她没算错的话，现在包厢里应该只坐了不到三分之一。
外人眼中八面玲珑的沈总其实并不喜欢那种左右逢源的感觉，相反，她疲于和人应酬，平日里只要不是什么必须出席的聚会，她都是能推就推。
像今天这样的聚餐，就是不太好推的那种，但是晚去一会儿还是可以的。
她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便转身下了楼，这家店她来过几次，知道一楼有一个小庭院，客人基本不怎么去，安静得很。
其实她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虽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安排，可她还是觉得有些烦躁。
但她不能拒绝，不能说她不愿意，她和他们说过她会好好开始新的生活的，不能食言，不能让他们担心。
“预约下周五陪我喝酒，晚上九点，余昧。”发出这条信息后，沈沐坐在院子里仰面看向天空，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庭院里的灯也亮了起来，微风渐起，一小丛竹子随风摇曳，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她又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离开这里。
包厢里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最中间的那张桌子上坐的除了周泽时和各部门总监外，还有设计部各组组长。
沈沐刚一进门就接收到了来自周小老板的爱心呼唤，“沈总，坐这儿。”
那桌还剩下一个位置，夹在许一深和商务部总监中间。
许一深原本正在和隔了一个座位的设计组二组长说话，看她进门后便已经有些走神了，将大部分注意力分到了沈沐那里。
沈沐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过来坐下，然后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像是谁突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她下意识往许一深那边看了一眼，那人正和二组长说笑，并没觉出有什么不对来，便以为是自己最近精神太紧绷了所致。
说是欢迎会，其实时简的人并不怎么注重这种形式，周泽时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表示了对许总监的欢迎后，员工们就各自放开玩自己的了。
毕竟设计部一向是最苦逼的部门，难得今天不用加班，自然是要好好放松一下的。
沈沐并不经常参加同事间的聚会，只有周泽时也会参加的那些稍微正式些、不太好缺席的聚会她才会去。
即使这样，她依然能很好地融入到同事之间，虽然她刚来的时候曾经被人形容过是行走的大冰块。
没办法，那个时候她的状态太差了，除了工作以外完全没心情和任何人交流。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周老亲自找她谈了谈，她才转变了状态，从谁也不理变成了对所有人都一样客气。
自从坐下后，沈沐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和旁边的商务部总监聊天，许一深一边应付着其他人的敬酒和搭讪，一边分出一只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她们聊得很杂，以时简最近的项目和预算投入为主，偶尔吐槽一下某个奇葩客户，还聊了聊各个区的房价涨落。
好像无论别人说到什么话题她都能接着侃侃而谈，就像他们上次聊天一样。
沈沐的面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看起来两人似乎聊得很开心，许一深却觉得她有些心不在焉。
也有人来向沈沐敬酒，拉着她聊某某公司或是设计院的事，她亦是来者不拒，欣然将一杯杯酒喝下。
许一深渐渐皱起了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个人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因为不在乎，所以可以游刃有余，因为不在乎，所以让人感觉，怎么都靠近不了。
终于，在她对着下一个人举起酒杯的时候，他一手夺过了沈沐的酒杯，“沈总喝得挺多了，我替她喝行吗？”
那人是设计组的一个组长，闻言倒也没说什么，喝了酒后就去找别人了，只临走前有些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们关系这么好。
被人抢了酒杯后，沈沐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才略有些惊讶地看了许一深一眼，觉得甚是有趣，还从没人给她挡过酒，因为她一向是不需要的。
季斯年离开之前她从没喝过酒，后来，后来她虽说不上酗酒，酒量却也慢慢养了起来，不需要别人给她挡酒了。
打发走下一个人后，许一深终于得空坐了下来。
然后就看到沈沐正单手撑着下巴靠在桌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打趣。
“谢谢许工了。”她说。
他不记得她方才到底喝了多少，反正量不怎么少，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面上不知何时浮上了很浅的一层绯红。
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既让他有一种所有心思都被看破的感觉，又有一种被羽毛搔动的蠢蠢欲动。
“那沈总打算怎么谢？”他忍不住靠近了一点，迎上她的视线问她，话里的暗示充满了暧昧的意味。
其实他们身旁的位置基本都没人了，酒过三巡，领导们都被拉到了其他的桌上，许一深的声音不大，刚好够两个人听到。
沈沐确实听懂了，她轻声笑了笑，终于移开了目光，往身后一靠，坐直了身子，“改天请你吃饭吧。”
刚才那句话可以解释为他对她有意思，也可以理解为只是酒后的玩笑。
许一深非常有分寸地就此打住，他心知对待沈沐这样的人只能循序渐进。
若是像以前一样只是玩玩的话，那么刚才，他会继续下去。
可他这次，难得的想要认真对待，而他对她还了解的太少，操之过急显然不是什么好办法。
鱼钩已经抛出去了，他相信沈沐很聪明，有些话现在还不适合说得太直接，但她一定会懂。
聚会已经接近尾声，众人大多都喝了酒，只能靠那些没沾过酒的人送回去，许一深自然也开不了车，所以已经提前联系过朋友了。
眼看沈沐已经打算离席，他伸手拦下人，“我朋友一会儿来接我，你坐我的车回去吧。”
沈沐显然还十分清醒，除却面上那几不可察的一片红晕外，眼神依旧清明。她晃了晃手机，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我已经给代驾发过信息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出餐厅时已经十点多了，其中不乏几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只能靠其他同事搀扶着。
沈沐往自己停车的方向看了看，那里已经站了一个穿着皮衣的短发女孩，看到她出来后灭掉了手里的烟，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沐姐。”她朝着这边喊了一声。
“小曹和尹总坐我的车回去吧，刚好顺路。”她回头询问那两人的意见，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和边上的人打了个招呼就带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