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时出门的时候没忍住哆嗦了一下，最近昼夜温差有些大，明明正午还可以穿短袖的，可太阳一下山就仿佛到了深秋。
他今天出门只穿了件薄得要命绸质衬衫，这时一出门就感受到了这个季节的恶意。
“哎，杵这儿干嘛呢？”他自以为动作幅度很小地往许一深这边凑了凑，这人常年火气大，挨着他还能暖和一点。
许一深似乎这时才回神，看见他后果断把人推到了一边，“动手动脚的干什么，把你嘚瑟的，冻死活该。”
被嫌弃了的周小老板十分委屈，小声嘟囔着，“好歹我也是你老板，能不能稍微尊重我一下，这么多人呢，我不要面子的啊？”
方才大多数同事基本已经分批包送了，现下门口还剩了八九个人，正在等车。
许一深也知道不能当着下属的面落他面子，拉着瑟瑟发抖的那货就往停车的地方走，“小六应该快到了，你冷就先上车待着。”
果然还是他亲兄弟，看，这不就知道心疼他了吗？周泽时美滋滋地想，心情一好嘴上又没把住门，“话说你刚站门口发什么愣呢，跟块望妻石似的，我要是不叫你你是不是都舍不得走了？”
听到那仨字，许一深的脚步明显踉跄了一下，语气接着就冷了下来，“怎么没把你的嘴冻掉呢？”
哎？他又说错什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嘛？
还有，他要是没看错的话，许一深刚刚是差点摔了吧，这也没喝多少啊，怎么就上头了呢？
周小老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第二天是周末，沈沐准时准点地在早上五点半醒了过来。
过了夏至后，白天的时间已经开始逐渐缩短了，往前一个月的话这个时间差不多天已经大亮了，现在外面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昨晚有些喝多了，算是这一个月来睡得最好的一次，只是醒过来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今天不用去公司，她起床洗过澡后出门买了个早餐，和时简楼下相差无几的三明治和咖啡。
其实她以前都不怎么吃这些东西的，她喜欢冒着热气的早餐，粥、小馄饨、虾饺或是小面，那个人总和她说，早餐要的就是烟火气十足。
可等两个人变成一个人后，守着一堆热乎乎的茶点，所谓的烟火气对她来说就有些讽刺了。
滨湖小区临湖而建，出了小区没几步就是中心公园，环境和基础设施都是一流的，是当初季经年千挑万选才给季母选定的养老圣地。
沈沐刚走到小区广场附近就听到了熟悉的广场舞音乐声，朝着音乐声走了几步，果然看到了队伍最中间季母的身影。
想来她们应该还是要再跳一会儿的，她没打扰老太太们的娱乐活动，转身去了不远处的小区超市。
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已经提了几个透明的塑料袋。
她看了看时间，散着步又回了广场，随便找了一把长椅坐了下来，悠哉悠哉地看着阿姨们的热情表演。
还是离她最近的李阿姨最先看见了她，笑着和她搭话，“小沐来啦？我给你喊下你阿姨啊，”然后转过头冲着队伍中间喊了一声，“老乔，你们家小沐来啦！”
季母听到后往这里看了一眼，看到沈沐后便停下了舞步，一边和周围的老姐妹们解释着什么一边退出了广场舞大军往沈沐这边走来。
“不跳了？”沈沐靠在长椅上罕见地十分放松，笑着调侃刚把扇子收好的季母，看得出来两人十分亲近。
“不跳了不跳了，哪天不能跳啊，你可不是天天都能来，”季母看了看长椅上摆着的几个袋子皱了皱眉，“家里什么没有，缺你这点菜啊？”
沈沐已经站起了身，见她要不高兴，忙解释道，“我这不是怕打扰您跳舞嘛，就去超市随便溜达了一下。”
“好了，我说不过你，回家吧，知道你要来，已经买好排骨了，还想吃什么？”
沈沐起身提好袋子，一边哄着老人一边跟着她往居民楼的方向走，“只要是阿姨做的我都喜欢。”
“就会哄我高兴。”
回到家后，季母就提着几袋蔬菜去了厨房，一边挑着几样今天用不上的往冰箱里塞，一边问沈沐最近是不是又加班，她看着比上次来的时候又瘦了。
“阿姨，我也就两周没来，难道十几天就能瘦这么多吗？”沈沐一边换鞋一边反驳。
“别人说不准，你就不一定了，天天像住公司里一样，你们老板把公司给你啦，那么拼命。”
听着耳边的唠叨，沈沐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啦，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厨房里已经响起了水声，是季母开始洗菜了。
沈沐脱掉外套后进了客厅，房子是简单的三室一厅，她和季经年偶尔会回来住几天，以免老人觉得寂寞。
客厅玄关的柜子上摆放着一个相框，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男人。
左边的人穿着正装，五官颇为硬朗，而他旁边那个穿着白衬衫的人似乎要小几岁，与他有五分相像，只是眉眼更为柔和，一看便知道是个好相与的人。
沈沐的手轻轻碰了碰那个穿着白衬衫正笑着的男人，脸上的神情很温柔，那是她对着任何一个人都未曾有过的温柔。
“小沐，帮我倒杯水，刚才跳舞跳得有点渴了。”季母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沈沐不舍地收回了那只手，转身去另一边倒了一杯温水进了厨房，“来了。”
季母已经摆出了今天要用的原料，此刻正在剥栗子壳，沈沐探过头来把水杯递给她，“今天做栗子烧排骨啊？”
“对呀，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嘛？”季母也没抬头，就着沈沐的手喝了口水，专心致志地剥着栗子，手边的碗里已经装了大半碗剥好的栗子仁。
“你妈妈不会做这个，你小时候每次来我家都直直地盯着斯年碗里的排骨不放，斯年那时候还说呢，看着你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感觉不给你吃就好像在犯罪一样。”
听到小时候的往事，沈沐也忍不住轻笑出声，“那没办法，谁让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吃这个呢，我盯别人的碗也没用啊。”
季母已经把栗子都剥好了，顺手从碗里捏了一个栗子仁递到了沈沐嘴边，调侃道，“两个小栗子精。”
沈沐嚼着嘴里的栗子，咽下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另一句话，只有这道菜，斯年做的味道和您一模一样。
他们现在已经不会刻意避免提起季斯年了，最痛的那段日子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
沈家父母起初想让沈沐换一个城市，离开h市，也不留在s市，换一个没有季斯年存在过的城市。
可她不愿意，那个人和这个世界最深的联结就是季母和季经年了，她如果离他们远远的，就真的再也找不到能和她谈起季斯年的人了。
季母刚到家的时候就已经把排骨炖上了，现下锅里的汤已经开始隐隐沸腾，厨房里到处都弥漫着排骨的香气。
沈沐掀开盖子看了一眼，将火关小了一些，然后边系围裙边问道，“我做点什么？”
季母塞给她几个土豆和削皮刀，“呐，你把土豆削了。”
“好嘞。”沈沐找了一把小椅子，坐下来老老实实地削土豆，完全没有平日里沈总的凌厉，此时的她就是一个长辈面前乖巧无比的女孩而已。
两人一边忙着一边闲聊，“对了小沐，你爸妈他们最近在哪儿呢？”
“上周视频的时候说是在俄罗斯看雪，我妈喜欢雪，估计我爸要陪着她看一周吧。”
“他们最近身体怎么样？”
“好得很，上个月还去蹦极了呢。”
“哎呦，这么刺激啊？到底是年轻几岁，换了我光吓也吓死喽，”季母站在水池前，背对着沈沐洗着盆里的菜。
安静了一会儿后，她才犹疑着开口，“对了，小沐啊，你李阿姨的外甥刚回国，在大学里做老师的，我见过几面，小伙子很不错，你要不要，见一面？”
沈沐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头看了一眼季母的背影，水流声并没有停，可她察觉到了她话里的小心翼翼和极力假装的不经意，过分的安静使得这方寸之地的气氛已经和方才完全不一样了。
她到底还是让她担心了，她想。
她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削着手里的土豆，语气也轻快得没有破绽，“您和大哥撞车啦，他刚给我介绍了他们公司的一位同事，下周约好了要见一面的。”
闻言，季母僵硬的后背塌下来一点，似乎松了一口气，她继续洗着菜，“是吗？那人是做什么的？”
“是大哥公司新来的高级精算师，和我一样大。”
“那倒也算是年轻有为了。”
“嗯。”沈沐垂着眼眸，掩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单从语气来看，她想她的表现应该不错。
吃过午饭后，沈沐没急着离开，又陪着季母下楼散了散步，待到了季母的午睡时间后才说了要回家。
只是出门后她却并没朝着回家的方向，而是直接开车去了公司，同事们开玩笑说沈总在公司的时间比在家都多并不是夸大。
她不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太空了。
房子是空的心里也是空的，索性便去公司加班，手上有了工作，便不会再去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