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室的门没有关,门外的人可以直接看到面试的情景。
一排桌子后面坐了几个人,中间就是招新时见过的那位中性打扮的短发学姐,社长许亦。
于白帆的自我介绍已经结束,跟刚刚她在走廊里说过的差不多。许亦感兴趣地说:“你会原创古风歌,那就请演唱一首你自己的作品吧。”
于白帆稍稍蕴酿了一下,深情唱道:
“大雨,连绵,撞乱了我心弦。九重,城关,我座下马正酣。
天边斜阳,不过是大梦一场。卿本无双,终不敌年少轻狂……”
她的嗓子的确不错,歌声婉转悠长。一歌终了,于白帆文文雅雅站在原处,嘴角噙着笑,眼中闪着光,等待着评委们的评价。
不,应该说在等着他们的赞扬。
可是,没有预想中的叫好和鼓掌,评委们集体沉默着,几双眼睛的眼神有点复杂。然后交头接耳了一阵。
于白帆渐渐不安起来,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
评委们讨论完毕,许亦看向她:“你的嗓音不错,对声音的把控能力也很好。”
于白帆赶紧说:“谢谢社长。”
“不过,”许亦话锋一转,“这首歌是你原创的吗?”
于白帆脸上浮现骄傲:“是!是我高中时写的!”
许亦的表情依然柔和,眼瞳中却藏着些锋利:“这首歌,从曲调到每一句歌词,都给我们……很熟悉的感觉,而且,还有点语句不通。”
于白帆的脸上顿时涨得通红。许亦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抄袭”两个字,却已经表达得很露骨了。只从句式说,这首歌就没脱离俗套,里面的词句都似曾相识,许亦这些阅歌无数的音乐社成员,甚至能给每个词找到“出处”。
这分明就是一首借鉴着已有古风歌,七拼八凑起来的一首歌,毫无新意。
“其实很多唱作人会有一个模仿的过程,这也无可厚非。”许亦的语气又温和了些,“只是私下练习,不当成自己的东西端出来,也没关系。”
于白帆的两只手在身前紧紧相握,暗暗咬着唇,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许亦说:“你的申请我们需要考虑一下,等决定了给你通知。”
于白帆勉强说了一句:“谢谢社长。”转身就快步往外走,险些撞上等在门边的田落和阮莹。想起刚才受到的羞辱落在这两人眼中,脸色更是青白交加。
这时里面的许亦已经看到了田落,朝她招招手:“田落,快来。”语气熟稔而亲热,听在于白帆耳中,更不舒服了。
她扭头朝走廊一端走去。心中愤愤地想:这个田落什么时候搭上的社长?看不出来是个心机女!
许亦的评价让她满腹愤懑。中学时,她写的古风歌登过地方报纸,学校里、区里拿过很多奖,是家乡出名的才女。许亦说什么“熟悉感”,古风歌不都差不多吗?有熟悉感不是很正常吗?
于白帆满腹委屈。
可是事实情况是,她跟田落所在的那个小城市里,了解古风歌的人本就不多,写歌的人更廖廖无几,大家见一个中学生写出那些华丽的句子,难免觉得惊艳。
偶然有懂行的,比如田落,知道她那些“作品”是从一些网上很出名的古风歌词里东一句西一句拼出来的,也懒得去揭发。
可是大学不一样了,音乐社管理组个个是行家,抄袭借鉴哪能瞒得过他们?而且,迈入大学的她也已不是个孩子了,没有人会纵容她。
然而听过太多赞扬的于白帆,却想不通这些道理。
训练室门口的田落把手中纸杯递给阮莹:“帮我拿着,等会我还要吃的。”
阮莹笑道:“放心,我不跟你抢。加油!”
田落站在评委们面前,直接借用社里准备的吉它,演奏了一首曲子。
她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另一个身份,这次没弹奏自己的原创曲目。她弹的是一首名叫《像鱼》的歌的伴奏,因为是纯弹奏,做了些改编来填充因没有歌词显得单薄的部分。
田落指法娴熟,又仿佛天生懂得在指下注入情绪,曲调与其说是弹出来,更像一声声从心腔里飘出来的。
几拍之后,旁边几个音乐社成员随曲子低声唱起歌词。
“我要忘了你的样子,像鱼忘了海的味道。放下所有梦和烦恼,却放不下回忆的乞讨……”
一曲终了,合作得相当不错,在场观众听得身心愉悦。
评委们均表示很满意,当场就表示没有问题。
许亦却多问了一句:“田落,你为什么不弹唱呢?”刚刚好多人都不由自主跟着唱起来了,田落那好看的嘴唇却始终抿着,连小声哼唱都不曾有。虽然纯演奏不是不行,但许亦感觉有一丝丝违和感。
田落目光闪了闪,微笑道:“我唱歌不够好。”
身后排队的同学们发出一阵窃窃私语,有的在惋惜人无完人,有的在质疑唱歌不好进入音乐社合适吗?
忽听人群中传来一句颤颤的话声:“会弹琴已经、已经很厉害了!”
田落回头一看,竟然是阮莹。以她的性格,竟然敢在众人之前替田落发声,简直是突破了人生极限。她小脸涨得通红,看上去都快哭了。
许亦点头:“这位小学妹说得没错,人各有所长。你的乐器演奏能力毋庸置疑出类拔萃,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好像田落本该边弹边唱的,她应该能唱得很好听,可是她偏偏不出声。
许亦没把后半句说出来,只微笑道:“请回去等短信通知。”
田落致过谢,拉着阮莹,在众人有点复杂的目光中离开。
出了尚远楼,阮莹猛地站住脚步,一脸后怕地按着胸口大喘气:“我,我刚才是不是太多嘴了?”
田落笑得璀璨耀眼,狠狠抱了她一下:“你说得太棒了,谢谢你给我出头。”
阮莹白嫩的脸蛋上抿出一个深酒窝,刚才吓白的小脸这才泛上激动的飞红。
尚远楼后面是篮球场,而乔麦麦说过跑酷社的面试点就在篮球场旁边。田落一边走,一边在群里问乔麦麦:“你面试完了吗?”
麦麦:“还没有,在排队呢。前边的男生一个个炫技起来没完没了,好慢。”
田田:“我跟阮莹这就过去找你。”
麦麦:“快来快来!给我助威!”
田落嘴角抽了一下。给你助什么威?你难道真的要翻跟头吗?
两人很快就找到了篮球场北侧的跑酷训练场。一片棕红色高高低低的障碍间,两名男生正在上下翻飞得鹞子一般,看得人心跟着忽上忽下,头晕目眩。
场地旁边站着两撮人,一撮是面试评委,一撮是排队等待上场的新生。
评委里面最扎眼的是个高个子男生,穿着黑色T恤,满是大口袋的军绿色工装裤和高帮运动鞋。喜欢极限运动的人,穿着和气质总有那么一点野。
虽然只能看到一个背影,那挺拔的身形,腰背流畅的线条,还有那双大长腿,就让人看了一眼,忍不住再看一眼。
田落不能免俗。看几眼之后,觉得越看越眼熟。
排队中的乔麦麦望到她们两个,跳着脚招了招手:“这边这边!”
其实她根本不用跳,队伍里最扎眼就是她——一堆男生里就她一个女生,还是个子高挑的大美女,想不看见都不可能。
她的声音惊动了评委队伍里穿黑T的男生,回过头来,目光不期然地与田落对上,仿佛有细碎火星在他眸底一闪。
田落一滞。就说眼熟,这不是大侠吗。他怎么没穿那身招牌太极服啊?
贺良哲的目光在她脸上稍稍停留,就转向场地,没有任何表情。
田落问乔麦麦:“还要多久啊?”
“下一个就是我了!”她兴奋地说。
“……注意安全。”
田落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一紧张就想吃东西,顺手从阮莹手里拿回纸杯,用牙签戳了一块兔肉送进嘴里。
不远处的贺良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脸和脖子都红了。
旁边的方经纬在他背上胡乱拍了两下:“社长,你是不是感冒了?”
贺良哲弯着腰,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无力地挥了挥:“没有,就特别辣。”
方经纬一头雾水:“辣?”
“没什么,给我递个水。”
贺良哲被辣得眼中飚起一层泪花,没注意到几步远地方,田落正在疑惑地盯着他。
她心里轰隆隆盘旋着一句话:他好像……能尝到我的食物的味道?
她右臂疼痛时,他右臂有伤。
她喝奶茶时,他说什么草莓味。
她吃麻辣兔肉,他在那边辣到飞起。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