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丽这一通狂风暴雨之下，顾辞却没有说话。
他的脸色苍白，微微低过头，深邃的五官少了些攻击性，多了些清冷疏离。
王胜低着头偷瞄一眼，心下佩服。
瞧瞧，他顾哥果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
都到这节骨眼上了，处事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但他再看一眼，不对，顾辞低着头在看什么东西，亮晶晶的？
手机？！
王胜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心里面有什么碎掉的声音。
顾辞不知道，他毁掉了个社畜对于榜样的向往。
他低头看着群里热闹地聊天记录。他要是再不吭气，这些人都已经脑补到他被人下蛊了。
苟富贵 莫相忘（7）
王小寒：@G。 你被盗号了？
顾辞：没有
王小寒：那微博……狐女是谁？【狗头】
尚武：瞧你和社会脱节了吧。来，王导。你想知道顾天王无私微博为爱打投，还是20w只为她出道。只要998，后台小道消息带回家。
王小寒：……
杜良：老尚，就你这标题，不来我们编辑部都屈才。
王小寒：不是，我就去密云拍了一个来月戏，消息都这么劲爆的吗？
楚晗天：@G 这是见到人长啥样了？水灵不？性格好不？
顾辞：没……
楚晗天：没见到人？！……你变了，老顾……20w啊……你还不如打赏个女主播，给尚武那节目投，不是肉包子打狗……
尚武：唉，唉。说什么呢！票投的都是爱，谈钱多庸俗。@楚晗天 影帝好久没来了，自罚个红包，快。
楚晗天：老尚，你是越发不要脸了。
尚武：我的脸在赞助商那早没了。
陆淼淼：啧啧，我觉得给我20w，我也能唱一段。
杜良：姑奶奶，你唱的那段爱的死亡，可让剧组赔了不止20w。
群里面消息被扯远了，但办公室里的气氛逐渐凝重。
宋丽看着顾辞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深呼出一口气，
“顾辞，你能不能活的别这么冷感，歌也好，前途也好。好像别人活的都跟你没关系一样。我是你经纪人，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这回住院，你是不是连病情恶化也不说……”
顾辞听到这，目光从手机上抬起来，看着她说。
“丽姐。”
宋丽的声音戛然而止，王胜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掌心里捏了一把汗。
过了半晌，才听顾辞说：”不会让你处理这事为难的，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
“你……”宋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怎么这么突然？去哪儿？”
“回家看看父母，顺便治病。”
顾辞的父母他们略有耳闻，都是知名的古典乐音乐家，常年在国外巡演，这么说，顾辞是要暂时隐退了？
“多长时间？”宋丽问道。
“说不好，手术失败了的话……”
会议室里陷入沉默。
宋丽抬起眼看着眼前的人，十年前他背着包一个人从国外回来，来到公司海选现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眼前的这个人面容褪去了青涩，时光打磨了棱角，眉眼之间透露出的是成熟和冷静。
这样一个人，她即使作为最亲近的经纪人，似乎也很难改变他的任何想法。
“保守还是全切？”宋丽叹口气问。
“保守。”
“你想好了？”
“想好了。”
顾辞垂下眼帘，遮去所有外界目光的探视。保守疗法意味着保全喉咙，但如果恢复期再恶化，可能就危及生命。
宋丽想说句挽留的话，但怎么也张不开口，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顾辞，我能问句，你是什么时候决定的吗？”
“前天晚上。”
“怎么……突然想通了？”宋丽迟疑地问，之前顾辞治疗态度，不说消极也绝对算不上好，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逃避。越重要的事越难以面对，尤其想顾辞这种话都憋心里的人，压力可想而知。
突然想通了？
顾辞撑着下巴，扫了眼放在会议室的奖杯，淡淡地说
“大概……还是有点……不甘心吧。
他想再一次站在舞台上，非常想，哪怕是面对死亡。
小小的办公室里，潘通推开门从外边夹了一沓资料进来。
“好家伙，我让运营帮我统计了下。昨晚上的票数你是实打实后面反超。你知道吗？有个匿名投票一口气给你刷了十万票，两分钟就是整整二十万人民币。”
余汐拿起资料，也是一脸震惊的抬起头。
“真假？”
20w呐，不是两百块，就算是资本如流水的娱乐圈里。一期唱歌节目而已，不是选秀不是决赛。有人肯为一个无名的新人砸这么多，也不算是少了。
果然一打开网上也是一片腥风血雨，顾辞给他转发的风头还没过，这两分钟刷完的二十万又上了热搜。
网上有人说是真爱粉，也有人说狐女背靠大树，不乏有人喊叫暗箱操作。
“这会儿喊有黑幕了，你被摁头和夏语竞演，歌都不能换的时候，他们谁看见了。”
潘通摇摇头说着风评乱象，余汐继续翻看着热搜评论。
反正狐女这一波逆风翻盘赚足了话题度，夏语揭面放狠话也有热度，最大赢家还是节目组。
“余汐，下一场半决赛，我传达下节目组的规则，节目组要求参赛的蒙面歌手，每人找来一名助演嘉宾，然后两两对战，决胜出最后的选手进入决赛。”
没过一会儿，尹倩倩就把新的比赛规则就发了过来。
”助演嘉宾？”潘通看了眼规则，皱起了眉头。
“嗯。”余汐轻轻应了声，陷入思考。
现在场上还剩下四名选手，就是四组竞争。如果随机两两对唱，再剩下两组争夺歌王。
那么问题来了，这种对抗赛，要找谁来助演参加呢？
如果牵扯揭面环节，那无疑实力和名气都要具备。
余汐和潘通坐在公司里一筹莫展，原因无它。
没钱。
”能请来的没档期，有档期的请不来。”潘通又挂下一通谈崩的电话，“这一个个名气不大，狮子大开口，出场费死贵。”
他们的局势不乐观，余汐之前假唱被打那事，还没完全平息，闹得沸沸扬扬，名声不好。
再加上这回节目要求男扮女装，邀请的时候只能说是合唱，还不能说具体节目。
艺人经纪都以为是哪个三流电视台的野鸡节目，更没人愿意来了。
潘通沉思半天，突然灵光一闪：”请不来助演，反正你会伪音，要不然你一个人串场唱男女声，这不也算是合唱了嘛！”
余汐揉了揉太阳穴，“潘哥，你能再抠一点吗？我是人，又不是哪吒，男女同体。再说那么多观众又不是不识数，人家都俩人参赛，我一个人能充俩？”
“诶，有了。” 潘通一拍脑袋，说着再打开手机，拉开长长的通讯录挨个地翻找。
“我给你保个底，联系个人，他反正绝对能来。”
“你朋友吗？”听到有人，余汐紧皱的眉毛松散了些，他有些意外，没想到潘哥还是有些人脉的，问道：“他是哪个公司的啊？”
潘通一边拨通电话一边说：“没公司，自己单干……。”
“单干？！“是有工作室？余汐有点懵，但下一刻现实教会他，什么叫想太多。
“喂，亮子啊？干哈呢？。”
这头潘哥的手机很快拨通了号码，开启了东北话唠嗑模式。办公室不大，手机话筒那边的声音从里面出来，旁边的人都能听到，然后听到那动感声音回荡房间里。
“唉，潘子！我直播呢！找我干哈？ 等下，到我麦了。惊雷 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 紫电 玄真火焰九天悬剑惊天变 ……”
余汐“……”
“诶呦，你那也太吵了，”潘哥捂着一只耳朵，把手机拉远。
直播……手机隔着老远，余汐默默地听着里面一边放音乐一边摇摆地节奏。
里面的人也回喊道：“好了哈，你说。”
好好的手机，愣被他俩用出了对讲机的感觉。直到电话那头的动静小了些，潘通这才把手机拉近说：“啊，对，也没啥事儿，我这里缺个银唱歌。诶呀，别在家整了，完了等我通知哈，一定来哈。”
余汐见他放下手机，带了丝不确定地问：”潘哥，你朋友他是唱……”
“喊麦”
余汐一脸呆滞地看着他：“哥，你认真的吗？”
那要他俩唱什么，难道来一首男女声电音混合新型喊麦，燃爆全场吗？
那场面真有点美到让他不敢想象。
潘通抹了一把脸说：“真真的，哥除了他也请不来别人了，重点是他很便宜，绝对没人猜得出来，还不要钱的那种。”
“是，你说的都对，但我选择演哪吒。”余汐一脸认真，果断地跟他说。
自从听了潘通提供的两种猎奇的备选。
余汐就更愁了。
谁知第二天一早，九点不到，潘通就把他从家里拉了出来。
余汐早上睡得正迷糊呢。被潘通一通电话吵醒，脑子里跟清晨小摊店里的凉米粥一样，稠糊得搅不动。
他看着后座的一束康乃馨和几个苹果凑成的果篮。掐指一算，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庆典。
再说了，康乃馨？
“潘哥，今天母亲节吗？还是去见长辈。”
“不，我们去医院看王二狗。”
余汐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见谁？”
“著名民族文艺风男歌唱家王宜修。”潘通打着方向盘，一本正经地说。
这是地球要毁灭了，还是他还没睡醒。潘哥去探病王宜修？
“等下，潘哥，王宜修不是男的，你上医院看男病人送康乃馨？”
“傻孩子，别的花多贵啊。”潘通丝毫不觉得有任何问题，面色如常地说。
事实证明，捧着这束花。
潘通和余汐连人带花还有果篮都被请出了病房，潘通心疼地捡起康乃馨掉落的叶子，在门口喊了一声。
“王二狗，你别不知好歹？！”
病房里的人也不甘示弱，声嘶力竭：“潘胖子，谁他妈探望人带康乃馨？！人干事？！你怎么不直接送菊花好了啊？！”
潘哥把康乃馨往余汐怀里一塞，冲着病房叉腰道。
“呸，老子是给你送饭碗来了，有节目你不上啊？！再说送花就不错了，王二狗你就是没品味。我早跟你说内增高不能多垫，活该你崴着脚。”
病房里的一阵悉悉卒卒的摩擦声和呜咽声，紧接着有人挣扎着要下床的声音，还有里面一拨人急忙小声劝阻的声音。
“王哥，王哥，别激动，脚还没全好，你跟潘胖子较什么真啊？他抠也不是一两天了。”
余汐相信要不是身体限制，王宜修估计都能冲出来和胖哥决一死战，最后还是化悲愤为话语，从病房里传出来仰天长啸。
“带着你的花给老子麻溜地滚！”
得，王宜修算是彻底没戏了。
潘通和余汐坐在车上，一人捧了杯豆浆忧伤地喝着，余汐把吸管咬扁了点，表情有点纠结。
“潘哥，就没有别人了吗？昨天那个喊麦的除外。”
潘通看了他一眼，也叹了口气“要是有别人，我能来找王二狗？。”
“那我自己也想想办法。”
余汐是这么说着，但是也没什么认识的人，他这重生不过小一个月，认识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还有谁？
余汐发愁地翻看着通讯录和微信，原主的朋友圈也着实令人迷惑。
一部分是从事重工业技校毕业出来的兄弟们，每天发的都是脚踏实地，烟火气息的工地日常。另一部分是各种叫不出来名字的总，王总，李总搞了一大堆，一看聊天记录，一句话都没说过，也不知道加上是做什么的。
反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搞传销的呢，上线和下线分工明确。
总得来说，没一个人能用的。
余汐把手机屏幕停在了大佬那一栏，昨天发过去的最后一条微信是
“身体怎么样。”
他并没有回复。
这时候，潘通凑过来看了眼他的手机屏。
“唉？！你跟那个大佬有联系？！这不是摔个跟头捡元宝，赶巧了，你问下他能不能帮唱？”
“什么？”
看余汐没反应过来，潘哥再重复了遍。
“你就问下，问下他能不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