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姜萌完全不用操心任何事情。
之前她不操心,是因为林慎有意瞒着她,现在她不需要操心是因为,林慎已经处理好了那些令人心烦的事情,而且每天就像是写日记一样,事无巨细地都要和她说一遍。
在谢家的帮助下,她和林慎两个人顺利地从林家搬了出去。
可笑的是,临走的时候,林老太太歇斯底里,一边说林慎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一边指着姜萌骂她是个“狐狸精”。
从来没有被人喊过“狐狸精”的姜萌当场被逗笑。直接笑出声了之后,那老太太气的血压更高了。除了林老太太,还有她见都没有见过的,西装革履、一脸严肃的几个长辈。都用过来人的口吻在劝林慎。说出来的话,翻来覆去就是两个意思。一是让林慎不要忘恩负义,要记着自己身体里流着林家的血,第二就是指责林慎不该不知好歹,联合着谢玉行来打压李家和林家。
姜萌听他们说话,就像是王八念经一样。林慎倒是神色如常。他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裹走,里头装着的是当初来林家的时候,春芬给姜萌和他装的东西。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带走。
面对他们占领道德制高点的谴责,林慎语气淡淡:“我的态度,早在你们逼我和李悦订婚的时候,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从头到尾,我的家人姓姜,不姓林。你们道貌岸然的说了这么多,在我看来,不过是拙劣的谈判技巧而已。之前我受制于人,不得不妥协。但是现在,如果还有谁想要威胁我,大可以试一试。”
他这句话带着明显的警告,冷觑了林老太太一眼。
走之前,突然回身看了那几个董事成员一眼:“哦,对了。还记得那个水湾豪宅的开发案吗?当初林轩从我手上抢了这个功劳,开心坏了吧。”
“其实是我故意让给他的。”林慎视线扫过那几个僵硬着脸色的人身上,又歪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林老太太身边的林轩,“那里是不是还有一块地皮没有谈下来?林轩,以你这样好大喜功的性格来看,我猜你根本没有谈完,就已经开始动工了吧。”
“这可是场完美的开发案。水湾别墅,耗资千亿。”林慎弯了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那块地其实我和谢玉行早就拿下了。你知道我们准备建什么吗?”
直到林慎牵着姜萌慢悠悠地离开了许久,那些人还僵硬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慎最后留下的答案是“公墓”。
他特意留下了紧挨着别墅区的那块地,要建墓地。如果建成,他们耗资千亿的豪华别墅区就是个笑话,没有哪个富人会接受这样一个晦气的地方。林家全力投资的项目成了一文不值的垃圾。
迟疑了很久,林轩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颤巍巍的、充满了恐惧:“快,快去把他抓回来!把那个杂种抓回来!”
姜萌和林慎已经走远了。他们去了林慎早就准备好的公寓里,谢玉行就住在他们楼下。姜萌近距离观察了林慎和谢玉行的相处,每次都会被笑到。
林慎在处理公司的事情上面向来话比较少,有的时候只说自己的决策,然后谢玉行有的时候不能理解,就会上蹿下跳地猜。但是毕竟是男主角,智商也是完全在线的,两个人更多时候是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就拍板了。
姜萌有的时候也会凑上去听,这个时候林慎的话就会多一些,耐着性子和她解释。谢玉行在一旁常常会酸不溜丢地补一句:“林慎,你对你的合作伙伴也这么耐心能死吗?”
少年薄唇微启:“能。”
……
三个人常常笑作一团。林慎总会把姜萌揽在怀里,低低地笑,有时候太高兴了,就埋头在她的肩窝处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好像这样就能表达他满溢出来的幸福。
上同一所大学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不过,三个人又加入了一个新成员——陈阿满。
姜萌根本不知道谢玉行是什么时候和陈阿满好上的。但是有了她在,谢玉行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少爷从此又多了一个降服他的人。并且效果比林慎还要管用。有的时候,谢小少爷刚嘴贱两句,一对上陈阿满的眼神,瞬间就认怂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错了,阿满,真的,我下次不会了。”
认错态度十分诚恳。
每当这个时候,姜萌和陈阿满只有对视一眼,脸上满是无奈。姜潜毕业之后干脆地进了谢玉行和林慎两个人合开的公司。本来是想要把家人接来首都市的,但是爷爷不愿意。他当了一辈子的村长,见过很多年轻人离开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只剩他们驻守在那片土地。
谁也没有犟过这个老小孩,再加上林慎他们在村里投资的项目开工,姜父也不愿意走。
变故发生在姜萌读大三的一天晚上。她和林慎说过晚安之后本来都已经准备睡了,但是一直没有上线过的系统突然跳出来爆发尖锐的警报声:“姜萌,姜爷爷出事了!”
几乎是她惊慌地跳下床的同时,林慎推开了她的房门。少年的脸色带着罕见的慌乱和害怕:“萌萌,我们得赶回家去。”
他说的是“家”。
姜潜开车,在夜色里沉默着往回赶。谁都没有说话,姜萌手心一片冰凉,被少年温热的掌心包裹住,林慎的声音也有些抖。姜爷爷对他来说,同样也是无可取代的亲人。当年如果不是他的好心收留,林慎不能拥有现在所爱的一切。
他由衷的感谢姜爷爷。
沉默了许久,林慎最先打破了僵局,他接完一通电话之后,显然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握着姜萌的手:“及时送往医院了,刚才下了通知,转到了市级医院接受治疗。”
姜萌回握着他的手,声音很轻:“嗯,没事的。”
她听得出少年刻意放稳的语调里藏满的忧虑。这一辆车里的三个人,每个都是被姜爷爷细心呵护的孩子。每个人此刻在赶往医院的途中,都带着惴惴不安的一颗心。
三个人赶到的时候,手术还没有结束。
春芬女士显然也是慌了神,一向干练的她此刻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和姜父两个人靠在一起取暖。见到他们,春芬抽抽鼻子,尽量冷静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姜爷爷晚上的时候想起牛圈好像没有关紧,所以赶着出去。路上摔了一跤。还好同村的人都出动帮忙一起找。
姜父显然也是哭过了,眼睛周围还泛着红,看着他们三个小辈,嘴唇翁动了半天:“来了就好……你们爷爷等,等会儿就出来了。”
姜萌鼻尖一酸,盯着亮着红灯的“手术中”三个字,眼眶热乎乎的。少年及时揽住了她的肩膀,安慰的拍了拍,声音很轻很温柔:“我们一起等。没事的。”
她被半抱在怀里,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系统轻若不闻的叹了口气:“生死有命,我们没法儿改变这个。”
直到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的时候申请还很严肃,只是朝他们点点头:“患者年纪大了,摔得时候又伤了脊椎和后脑勺。虽然这次救回来了,但是恐怕……”
他们五个人相互依偎着,谁也没有说话。而系统也没有再出现,姜萌其实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结局但走进去看见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姜爷爷的时候,眼泪还是断了线似的,啪嗒啪嗒往下落。
反倒是姜爷爷咧开嘴笑的跟个没事儿人一样:“阿潜,萌萌,小狼……你们都过来了啊。萌萌,最近学习怎么样啊?小狼也是,公司运营的怎么样了?”
就像是每一次回家一样的寒暄,还是令人熟悉的和蔼。
姜萌刚要开口,先打了一个哭嗝。姜爷爷最先笑出声,然后他们都低低地笑了。似乎忘记了此刻身处在病房中,而是很单纯的一次家庭聚会似的。
姜爷爷显然是体力不支,笑过一阵之后脸色微变,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你们自己玩儿去吧,我有点儿困了。小狼,你留下陪爷爷说说话。”
少年乖巧地坐在床边的椅子前,静静地等着。
姜爷爷叹了口气:“当初捡你回来的时候,你才那么一丁点儿,晃眼一过,都这么久了……时间这个东西,还真挺玄的。你这一辈子,吃了不少苦,但是好歹也是苦尽甘来了。萌萌是我孙女,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在一起,爷爷放心……”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气音很重,透着行将就木的虚弱。
少年眼眶通红,死咬着牙关没有在关心他的长辈面前落下泪来,声音颤得厉害:“爷爷,我和萌萌都说约好了,毕业就结婚。您再……”
再等一等,行不行?
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哀求,姜爷爷眯眼笑了笑:“生死有命,小狼,爷爷活到现在,没有什么遗憾了。”
像是印证了他说的那句话,之后的几天姜爷爷熟睡的时间多过清醒,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姜萌他们每天下了课就去他病房里陪着,也难说上几句话。
不只是姜萌,他们每个人都跟着瘦了一大圈,表面还要笑着,一副平稳的样子,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姜爷爷活不了多久了。
林慎整个人更加沉默,经常久坐在姜爷爷的床边,从早到晚,除了姜萌能劝动他吃两口饭之外,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那天天气晴朗,外头的阳光从落地窗照了进来,林慎看着床边陷入沉睡的姜爷爷,哑着嗓子:“姜萌,我们先订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