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进去,只见厢房内早有布置,他刚一踏进去就能看见屏风后面模糊的人影。
那三个人对坐着……
等等!
坐在他们对面的人,不是自己吗?竟然就连声音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在定睛一看,另外两人的打扮也与当日一模一样!
守城心中已经生出了急躁之感,那两个人不是被烧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们并没有被烧死?
不,不可能!
当日他是亲眼看着宴行止和那几个人进去之后才喊人动手的,期间根本没有人离开过驿站!他们不可能逃得出来!
况且!自己分明就在这里站着!对面那个到底是谁假扮的?
心中这样想着,他却不敢再靠近了。
忽然一声低笑,有脚步声从内堂踏出。
守城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儿!
正待要往后退,却听见身后的门“哐当”一声死死的关上了!
“守城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出来的正是这次奉命下来查案的钦差。
在这诡异的幻境中骤然看到一个“熟人”,守城的心都瞬间安定了不少,他狠狠的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正要走过去质问那三人到底是谁。
却见对面那人一路走过来,目不斜视,似乎并没有看见坐在桌旁交谈的三人,那三人似乎也并没有察觉到有人从自己身边经过,依然交谈甚欢。
他的眸子立时瞪大了。
“守城大人看到了什么?怎么一副惊骇的样子?莫非是最近的案子让守城大人心力交瘁了?”
话里有话。
愣神间,钦差使已经走到他面前了,手掌在他面前轻轻挥了挥,守城再错眼看过去,身后那三人竟已经如泡影一般消失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哄的一声炸开了,耳蜗涨的生疼。
但是在钦差面前,他知道自己不能说错任何一句话,于是,他强忍住所有的不适,强颜笑道,“大人说笑了,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况且,我们已经为死者找到了凶手,他们即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然而,也就是这一刻,原本还温和儒雅的钦差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厉声呵斥,“死者面前,你也敢狡辩!”
话音落下,他上前一步,将原本悬挂在横梁上的那几条帷幔猛地扯下来!
守城本就被前面一系列的古怪事情搅得心神不宁,目光转过去,登时吓得大退一步,险些跌倒在地上!
方才看见虚影的那个地方分明躺着两具尸体!
那两具尸体的身上依旧穿着那日他见到的服饰,只不过已经烧得看不太出原貌了。裸露出来的皮肤也被烧得焦黑,如今微微腐烂,流出浓胀的绿色汁液。
唯有那双眼睛,还痛苦的往外翻着,一对视上去,仿佛正在森森的看着自己!
守城觉得自己耳边的嗡鸣声越发喧嚣起来,心口处也开始弥漫涌上一股恶心之感,一直堵到了喉头,一张嘴就险些要吐出来。
他脑海里已经一片花白,看着那两句尸体,脱口而出,“不可能,他们的尸体明明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再次不受控制的想到方才自己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副虚影,还有耳边浅浅的,远远的交谈声……
一想到这里,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些声音。
他恐惧的抬头四望,总觉得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在阴森森的盯着自己!
“不!不可能的!他们明明已经……”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是狐狸总会露出狐狸尾巴。”
钦差冷冷的看着他,“当初朝廷派宴行止他们来剿匪,查出你在此处作威作福多年,并且拿到了证据,你怕他带着证据回了京都自己就要被问罪!所以,在他们回京都的前一夜,你便起了歹念,干脆将他们一把火烧了,同时,也把驿站里他们搜集来的证据也一把火烧掉!”
“你怕他们会有人察觉到大火,意外逃生,所以在纵火之前,你还给他们下了毒药,吸入那种毒药的人会在一刻钟内失去意识。可不巧的是,会制这种迷药的只有传闻中的鬼医,并非寻常人能用得起的。”
“你寻鬼医要了这毒药,又放了把火混淆视听,却没有料到,你身边的人会背叛你,将这一切和盘托出!”
“不仅如此,你在纵火杀人又烧了证据之后,还在老夫查案的过程中多次干扰,销毁证据,试图逃脱责任!”
钦差大人越说越愤慨,守城在最开始的震惊过后,已经镇定下来,眼神也逐渐变得阴狠起来。
他冷冷的笑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一切,那你就不能活了。老东西,你知道我做了这一切,那你怎么不知道,我连那小将军宴行止都杀得,更何况一个你?我杀得了他,也杀得了你!”
“果然是你杀了他们!”
“是我!”
“所以,你承认了先前驿站那些人是你杀的,火是你放的,证据也是你销毁的?”
“对,我承认,反正你也要死了,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好了。不止是他们,接下来,你和你的那个傀儡小皇帝都得死在这儿!”
说到这儿,守城的表情变得狂傲至极,睥睨着对方,笑得不可遏制,“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皇上也在这儿?你以为是我要你们死吗?”
“是摄政王下令,要你们死在这儿!摄政王要你们死,你们还能活吗?”
“从一开始进来,你们就故弄玄虚,无非是想扰乱我的视听,后面弄这些假把式也不过是想吓唬我罢了。不过不重要了,你知道了真相又如何?我的侍卫就在外面,只要我大喊一声,他们随时会冲进来。”
话到这里,钦差大人脸上的愤怒和恼怒竟然都不见了,那双精明的老眼明亮,消瘦的脸颊上露出笑意来。
“是吗?那你不妨叫一下试试看?”
“对了,你进来之后难道就没有感觉到胸闷气短,耳蜗嗡鸣,恶心之感吗?”
守城心中一惊,他原先只以为这些都是看到那些灵位和尸体带来的反应,现在看来,却是这个老东西下了药!
然而,他却不死心,大声喊到,“来人!”
四周寂静,没有声音,守城心中再次涌起了浓浓的不安,他看着面前那个精明的,胜券在握的老头。
强忍住心中的不安,他急切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除去我吗?摄政王已经对你们起了杀心,哪怕没有我,还会有下一个人对你们动手!我是摄政王的人,你们不能动我!”
“你说摄政王想杀皇上?”
“是!我有证据!”
“大胆!摄政王岂是你能编排的!”
“不!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你们不信……”
然而,这回他的话还没说完,原本紧闭着的门“哗”的一声打开了,旁边那道沉稳从容的声音接着道,“不如我们当面问问摄政王?”
守城心中一惊,一回头,只见那扇打开的门外站着一个威仪非凡的老人,一身玄色官服,上绣四爪大蟒,目光沉沉,脸色难看。
而他的身后,二楼那些厢房原本紧闭的窗户也倏忽间全都打开了,露出坐在厢房里那些人的面容来。
谢延卿,宴行止,姜萌,姜丞相……
还有朝中数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八、九、十、十一……那些排的上号的人,全都在。
随着窗户打开,原本挂在横梁上的那些帷幔也全都被撤下,整个大厅瞬间空旷明亮起来,他以为在外面等着自己的侍卫们也就显露出了身形。
他们一个个早就被禁卫军控制住了,双手反剪在背后,嘴巴被死死蒙住,此时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过来。
霎时,冷冷清清的戏楼就变得热闹拥挤起来。
守城的目光先是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很快又落回到摄政王的身上,对方眉峰紧拧,脸色铁青,见他看过来,眸子里一瞬闪过的是凌厉的杀意。
就这么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完了,所有的算盘都打错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楼上那些人簇拥着一个青年走了下来。
今日他没有易容,一张清俊的脸露出不凡的气度,头上金冠束发。
其实他不是没有见过谢延卿,只不过那时候在宫中,这个傀儡小皇帝总是一副畏畏缩缩又孱弱的样子,是以,当日看到他验尸时面不改色的模样完全没有将二人联系在一起,也就忽略了许多细节。
除去宴行止和谢延卿等人,众官员脸上都有惊色。
他们早在两日前就收到诏令秘密前来西凉城,在来的时候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守城竟然敢嚣张到这个地步。
连朝廷派下来剿匪的官员都敢说杀就杀!
想到这里,他们又不由得将目光落在摄政王的身上,方才那守城说……
他们目光在摄政王身上一触即分,不敢过分打量。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里,竟然是谢延卿先开了口。
青年微微弯了弯眸子,开口也是温和从容,“方才他说摄政王您想要置朕于死地,是真的吗?”
竟然没有在摄政王面前再伪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