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接连几日,谢延卿都一直在查案子,偶尔姜萌早起出门的时候能看到他们顶着晨露回来。
然而,从他们的表情看得出来,案子进展的并不顺利。
因为自那一日剖尸之后,所有的尸体就都损坏了,而毒药到底是什么也还没验出来,取的样意外被毁,整个案子忽然陷入死局。
一旦这个案子陷入死局无法侦破,那么之前宴行止传回京都的消息都会被指作假,诬陷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到时候,无论宴行止是诈死还是另有打算,都会成为通缉犯。
姜萌终于坐不住了,在第四日清晨把回客栈的谢延卿堵在了厢房门口。
“皇上!”
姜萌直接点破了对方的身份,而谢延卿的表情半点儿也不惊讶,显然对于对方早就认出自己身份这件事是知情的。
“皇上离开京都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吧?毕竟京都魑魅魍魉这么多,皇上离开的越久,就越危险。”
大概是知道了原身和谢延卿之间的渊源,姜萌和他说起话来也就没有那么的拘束了。
谢延卿深深的看她一眼,推开房门之后示意她进去说话。
毕竟外面人多眼杂,谁也不知道暗处会不会有人在盯着自己。
姜萌跟着他进去之后,谢延卿走到洗漱架旁边洗了把脸,将脸上的人皮面具取下来,恢复了他的真容。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目前案子应该进展得不顺利,但是,臣女有一计,可以替皇上解燃眉之急。”
“只不过,也请皇上能同意臣女一个请求。”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谢延卿的目光瞬间变得幽深起来。
他静静的看着姜萌,似是在考量,半晌之后才开口道,“什么请求?”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内心已经隐约能猜到某个答案。从姜萌执意要来西凉城他就已经猜到了。
只不过,在此时,内心还带着些许侥幸的期许。
“臣女请求皇上,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能给宴行止一次机会,饶他不死。”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姜萌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谢延卿已经注视了她许久。
“好,我答应你。”男声忽的有些哑,尾音里还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萌萌,你知道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答应你。”
对上对方嘴角那浅浅的笑弧,似笑似哭,姜萌忽然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谢延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其实并不奇怪,毕竟在他的少年时光里,只有一个“姜萌”,所以在他以为,姜萌也该是这样,只有他。
可是,忽然就凭空冒出来一个人,对“姜萌”来说似乎要比他还重要一些。
姜萌被问住了。
重要吗?肯定是重要的,毕竟她来到这个位面就是为了宴行止来的。
但是,似乎又和他说的那种重要不太一样。
至于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于是,她斟酌了一下才道,“一直以来他都被世人所辜负,可是,总不能一直被辜负吧,所以,我希望他也能被人所选择。”
“我想让他过得好一点儿。”
当然,有些话姜萌没有说完,他被世人所辜负,于是,在最后也选择辜负世人。
她充其量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来拯救他,拯救这个位面的世人而已。
但是这些话听在谢延卿的耳朵里却变味儿了。
姜萌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
她只是不希望那些被遗弃的、被辜负的人过得那么惨,所以,那些都不过是她善良的施舍而已。
那么自己呢,是不是也只是得到了年少的“姜萌”一时怜悯的善心?
不止是屋子里的这两个人。
天字房里,琉璃镜前的青年久久的伫立在原地没有动。
这间客栈在设计之初就已经设计了这面琉璃镜,透过琉璃镜可以清晰的看见对面的景象,对面却察觉不到丝毫被窥视的危险。
自然,也能够清楚的听见对面的声音。
宴行止似是怔愣在原地,又似乎是在望着姜萌出神。
她说,“我只是希望他过得好一点儿。”
青年原本漆黑的眸子里忽然亮了起来,他也是被选择的那一个,即便一直被人所辜负,但是从现在开始,也有人会奔赴他而来,会坚定不移的选择他,会希望他过得好一点儿。
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不过的好一点儿呢。
宴行止弯唇笑了笑,那抹嫣红在如玉的面容上显得近乎妖冶,却又带着别样的美感。
他的身上还披着那件大氅。
既然是她自己先闯进来他的世界,那就再也不会有机会离开了。
而另一面,谢延卿并没有让姜萌说自己的办法是什么,而是让她先跟自己出去一趟。
这一回,他没有再易容。
两个人从偏僻的小巷子里饶进了一家戏楼的后院。
这家戏楼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人来,和外面热闹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谢延卿并没有说话,带着姜萌一路上了二楼的一间厢房,关上门窗之后便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其余的厢房也是紧闭门窗,一副戒严的模样。
下意识的,姜萌觉得或许不是他们的案子没有进展,或许今天就是他们收网的时候。
于是,在最初的疑惑消失之后,她也静下心来慢慢等着。
大概是一盏茶的功夫,门口终于传来了喧哗的声音。
由于闭紧了门窗,姜萌看不见外面的景象,于是,对于外界的听觉变得越发灵敏起来。
而姜萌并不知道,在她上了楼之后,前厅的景象已然和自己看到时不太一样了。
那守城和众侍从到这里的时候,只见一片狼藉,横梁上挂满了破败的白布,更是不知道从哪儿飘飘摇摇的洒落下来许多冥钱。
正中间一排厚重端方的灵位,各自前方摆两支白烛。
仔细看去,那些牌位上的名字竟然就是前些日子在大火中丧生的那些人!
而屋顶和地板到处都是被火燎过的痕迹,白烛还在幽幽的往上升腾着烟雾,摇曳着,往上攀爬,甚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古怪香气。
仔细闻起来,和他们当时对那些人使用过的毒药竟有几分相似!
忽然,众人心中生出了心惊之感。
“大人,这里有古怪,怕是有危险,咱们先撤退吧!”
守城原先或许还会忌惮,但是这几日眼看着谢延卿他们对这个案子束手无策,那些证据也一桩桩被销毁,心中正是飘飘然的时候,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
于是,即便在这样诡异的场景下,他依然能够淡然处之,微微冷笑着打开了今日早晨在府邸中收到的那个信笺。
信笺上只寥寥几句话,内容却让人骇然。
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跟在那个钦差身边的竟然就是当今天子,谢延卿。
虽然那不过是个傀儡皇帝,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到了他们面前,却也还是高高在上的君主。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信笺上的指示是,让天子在这里有去无回。
最后落款的是摄政王的私印!
这朝中向来是摄政王把持朝政,有无这个傀儡皇帝并不重要,但是如果他能替摄政王解忧,搬去这块石头,将来摄政王登基了,他也就是最大的功臣了!
更何况,手中有这张信笺,也不怕对方将来变卦。
想到这里,守城越发兴奋了一点儿。
要怪就怪这天子非要乔庄前来,将来即便是死在了西凉城,谁又知道呢?
毕竟,真正的“皇上”可是在宫中称病!谁知道死在这里的到底是哪个丧心病狂冒充皇帝的宵小?
虽然明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但是如今他走到这一步,想来将来也不会好过,倒不如搏一搏,为自己搏一个青云直上的机会!
于是,他挥了挥手,让旁边几个劝解自己的侍从住嘴。
既然摄政王大人敢这么光明正大的给他传这种令,并且让他来这里等,说明早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只能猎物自己掉进陷阱里。
于是,他慢悠悠的在原地踱着步子,不疾不徐。
然而,他不急却有人急了。
片刻后,便有人上前来传话,请他移步至旁边的玉兰阁。
其实玉兰阁也不过是旁边的一间较为豪华的厢房而已。
当初宴行止他们下来查案的时候他甚至在那里招待过他们。
其实如果不是他们不易不挠的非要把他查的清清楚楚,也不用死的,谁知道那个宴行止这么没眼力见儿,看到点儿苗头就顺着那点儿苗头牵出来一整张网。
在这西凉城,他就是规矩,坏了规矩的人,是不能活的。
想到这儿,他越发愉悦了起来,宴行止在他手上活不了,那个傀儡皇帝更不行。
然而,他远远的还未靠近玉兰阁就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那声音远远的传来,似是隔了一层雾,听不真切,却又时时环绕在自己耳边。
到得此刻,他的内心里终于开始有些不安了,因为越靠近,他就越觉得听见的那声音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