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延卿的语气淡定又从容,却让守城满头大汗。
“所以,我们只需要把尸体剖开,查验一下他们的肺腑内有没有中毒的症状就可以了。”
“不行!”
守城当即大喊,额头上青筋暴起。
“哦?为何不可?”谢延卿眉梢扬起,嘴角微微捺下一抹浅浅的弧度,看过来的时候就好像逗耗子的猫。
不过是一个平平不起眼的随从,竟然让守城生出一种莫大的压迫感,他心中焦躁的同时又感到疑惑,不由得多看了谢延卿一眼,硬着头皮道。
“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人已经死了,怎么可以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对待他们的尸体!”
“让他们平白死去才是最大的不敬!”
说到这里的时候,青年的语气蓦然一肃,眉眼间竟也带了厉色。
“还是说,守城大人知道什么内幕?”
“自然不是!”守城汗如雨下,“尸体表面已经烧成这样了,说不定肺腑也被烧坏了,哪怕剖开尸体也查不到什么,反倒是冒犯了死者。”
“好了,不用争了,就这么办。”
就在二人争执不下的时候,一直没吭声的钦差大人终于一锤定音。
他精明的眼睛落在守城的身上,“如今这是唯一的线索,守城大人极力阻拦,莫非是可以提供其他的线索?”
“若是不能,便按照他说的去做。”
沉默良久,终于响起一声略微不甘的,“是!”
今夜对方突袭,已经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
尸体被当着他们的面一具一具打开,虽然是冬日,但是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被剖开之后,便有一股恶臭难闻的气息弥漫出来。
表面上看起来已经烧得焦黑的尸体,在被打开的时候,里面的肠子和浓稠的汁液流出来,黏答答的滴在地上。
身后随行的很多侍卫已经没忍住转过身去干呕起来,就连守城和钦差都面色苍白,唯有谢延卿,镇定自若的看着那几个仵作动手验尸,仿佛闻不到这满室的腐臭,也看不见那恐怖的画面。
等到那十三具尸体都被开膛破肚之后,他才微微动了动。
谢延卿抽过身边侍卫身上的佩剑,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旁边扒拉了一下,仔细的查看着那些内脏有没有发黑的迹象。
他看得极为仔细,从喉部一直到腹部,一寸也没有错过。
而随着他翻搅的动作,那些内脏发出诡异的搅动声,那种腐臭味儿更是一波一波的翻涌上来,时时刻刻都在冲击着人的感官。
以至于跟进来的那些侍卫已经吐得满脸菜色了。
然而谢延卿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一脸严肃的样子让人根本说不出阻止的话。
终于,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剑尖在一处扒拉了一下。
“银针。”
青年声音玉润,此时众人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不过是个身份不明的“小厮”,下意识的就双手递上了银针。
谢延卿将银针探过去,顷刻间,那支银针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黑色。
一时之间,众人也忘记了吐,一个个神色骇然的看着那根银针。
“居然……”
“这!居然真的是有人先下毒再纵火!”
“既然都是杀人,为何还要纵火?”
“自然是为了销毁证据啊!”
谢延卿没有管身后那些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转身继续在其余的尸体身上扒拉,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了许多。
最后一个试完,银针全部发黑。
十三具尸体,都在死前中过毒。
青年没有说话,而是淡淡的抬眸看过来,不知怎么的,守城忽然觉得脊背一凉,仿佛有毒蛇从颈窝里钻进去。
那些尸体在幽暗的视线下变得诡异又恐怖起来,他甚至觉得那些睁开眼睛的尸体在黑暗中瞪着自己!
“大人,事实证明,小人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些人在被烧死之前就已经中毒了,下手之人之所以在投毒之后纵火,无非是为了掩盖事情的真相,又或者,是为了借以掩盖其他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谢延卿意味深长的,似乎意有所指,而守城的脸色也在这一刻变得极为难看。
“接下来就要劳烦几位仵作验明尸体所中之毒是什么,便可以很快的排查出这种毒药的出处,以及嫌疑范围。”
他的态度恭敬,神色肃穆,让人不由得信服。
在钦差点头之后,几位仵作便立即上前取样。
“天色已晚,查验出这种毒是什么还需要时间,大人奔波劳累了几日,又查了半夜的案子,不如先歇息。”
“况且,这里……”守城差点没忍住又吐出来,“不适宜久留,就让他们去查吧。”
守城问的是钦差,却不料他竟是先瞟向了旁边,等谢延卿微不可查的颔首之后,他才板着一张精瘦的严肃脸点头同意,只不过,并没有人发现这个小小的细节。
姜萌他们靠近偷听了半天,里面静悄悄的什么也没听到。
怕被发现,只好又蹲回原来的地方。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里面的人终于出来了。
谢延卿和另外两个人,带着一群的守卫又上了来时的马车,一群人浩浩汤汤的离开,只余下两个人在门口继续值守。
姜萌和阿音对视一眼,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等到马车离得远了,她们上前把门口的两个人悄无声息的放倒,换上他们的衣服之后才朝着里面走进去。
停尸房里很静,只不过远远的便传来一阵腐臭的味道,就好像那种已经死了很久的动物尸体,忽然有一天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掘开了,在阳光下发臭的味道。
浓郁的令人作呕。
姜萌一边死死地捂着口鼻一边小心得往里走。
到了最里面的时候,只能瞧见几个口鼻处绑了布条的仵作在验尸。
奇怪,其他的侍卫居然全都跟着走了。
她一间一间仔细的看过了,除了最里面那件空旷的停尸房,其余的屋子里都没有人。
夜晚的风阴阴的吹过来,给人一种惊悚的感觉。
也就是这时,姜萌已经靠近了最里面那间停尸房,从仵作身侧看过去,是一地的烂肠子和尸体内脏。
“呕!”
阿音一下子没忍住,“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姜萌本来就是强忍着,听到这个声音之后,也没忍住跟着吐了出来。
她们的声音很快就引起了对面仵作的注意。
“何故自己找不痛快?刚刚还没闻够吗?”其中一人没忍住嘀咕出来,看到两个人扶着墙壁吐得昏天黑地的模样,自己也开始有些反胃了,忙道,“不用过来看了,很快就好了,先出去吧,别把我也惹吐了!”
姜萌和阿音哪里还站得住?
当即撒开脚丫子便往外跑。
一路跑到门口,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才觉得自己算是活了过来。
隐卫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们两个人,眼里又不乏幸灾乐祸。
“姜小姐,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回,回回回,这就回。”
姜萌语气虚弱,说完之后又没忍住“呕”的一声吐出胃里最后的苦水。
满脑子还是刚刚一地的肠子内脏的场景。
那些尸体已经全都被解剖了,而且其他的房间里也没有反派大佬,所以反派大佬极大的可能就是自己已经溜溜球了。
姜萌来这里本就是为了确认这个信息,知道宴行止不在,也就松了口气,只要不在他们的手上,那在目前来说就是最安全的。
虽然忙活了大半夜也没能知道反派大佬具体在哪儿,但是目前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一路回了客栈之后,她忽然发现门口的马车有些眼熟……
凝神一看,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就是今天晚上谢延卿他们的马车。
这两个办案子的人,不住在守城府邸,跑来外面住客栈?
姜萌看了看周围严防死守的侍卫。
不过是瞬间就想明白了,先前才有人在驿站出了事,谁知道守城会不会丧心病狂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也弄死?
与其如此,还不如住在外面的客栈。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姜萌就带着阿音从后门溜了进去。
接连两拨人都进了客栈之后,三楼最旁边的那间厢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屋里亮着昏暗的灯光,一个青年就着烛火捧着一卷书在看,乌黑的长发顺着肩膀滑下来,露出半边精致的脸。
眼落寒雪,眉如远山,映着那盏烛火,骤然一眼,便晃了心神。
“主子,都住进来了。”
青年挑了挑眉,“喊人盯紧点儿。”
“是。”
应了一声之后,那人正准备出去,身后忽然又传来声音。
“他们是一起回来的?”
“谁?”莫名其妙的发问让来人怔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想通说的是姜萌和前面一拨人。
“不是。”
“下去吧。”
最近越来越琢磨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了,那人叹了口气,阖上门走了。
关门声响起之后,青年终于放下了手中握着的书卷,目光远眺,入眼之处只有漆黑的夜。
不一会儿,那间屋子里的烛火终于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