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香焚宝鼎,花插金瓶。
乐师们卖力的演奏着,正中央的舞女在跳惊鸿舞,腰肢纤细,水袖翻飞。
觥筹交错,言笑晏晏间俱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要不是看过剧本,姜萌差点就要被这些表象欺骗了。拨开这层粉饰太平的华丽外衣,底下是波云诡异的权谋争斗。
酒过三巡,众人喝得正酣,精神也就松懈下来了,不少人醉眼迷离的盯着婀娜蹁跹的舞女。
包括坐在魏辉旁边的魏臻——魏辉那个不成器的纨绔儿子。
风流的公子醉倚在酒桌旁,两只眼睛已经黏在了领头的那个舞女身上。
忽然,殿外有人急匆匆的跑进来,未经通报便一路闯进来,小跑着到摄政王的身边,眼神惊慌的俯到他的耳旁。
紧接着魏辉的脸色变得难看且震怒起来。
姜萌夹了一块桂花糕含入口中,她猜是说陈宪身死的消息。
这个念头刚落下,殿中立时响起一道巨大的拍桌声!杯盏应声而碎,稀里哗啦的响成一片。
“你说什么?!”
魏辉愤怒的站起身来,殿内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时候,醉倚在桌畔的魏臻正对面一束银芒一闪!
很快,那个原本目光痴痴的年轻公子眸子微睁,露出错愕的神情,接着,那目光又涣散了下来,再没了动静。
这番变故实在是太快了,除了一直关注着宴行止的姜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魏辉的身上。
那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一怒,整个大殿都要为之颤动!
一片僵持中,姜萌听见坐在主坐上的青年温声开口了,“摄政王因何震怒?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声音清润温和,如同温热的泉水淌过臂弯,令人不由得心头安宁下来。
他一开口,魏辉那双鹰一样的眸子便瞬间盯了过去,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破绽。
然而,谢延卿的脸色始终镇定,不显山不露水,看不出丝毫破绽。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心中千回百转,其实不过须臾,四目相对间的刀光剑影也不过是转瞬。
很快,魏辉便寒着张脸略一拱手,“刚刚家中侍卫来报,老臣的义子陈宪于一个时辰前被人暗杀于城门外!”
“天子脚下,皇都之外,竟有人放肆至此,简直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里!”
“还请皇上严查!”
这言之凿凿的样子,姜萌差点笑出声。刚刚摄政王府的侍卫未经通报就闯进大殿,偏偏还没人敢阻拦。
皇家威严?
不是早就被他踩在脚底下了吗?
这权势滔天的样子,谁敢在他面前撒野?说这话不觉得好笑吗?
姜萌举起杯子挡住嘴角那压不下去的嘲讽笑意,一抬眼,便看到宴行止直直的盯着自己。
她不由得眨巴眨巴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她居然看见反派大佬嘴角转瞬即逝的促狭笑意?
在这紧张的时刻,所有人都精神高度紧张,也就只有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眼神交流着。
魏辉还在言辞激烈的上奏。
忽然!
“啊!——”的一声,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尖锐的尖叫。
混乱中有人惊恐的伸手指向坐在魏辉旁边的魏臻。
突如其来的骚乱,众人不由得将视线转移到魏臻的身上。
只一眼,便全然愣住!
刚刚还在喝酒吃菜的人此时流了满脸的血,血是从他的太阳穴流出来的。
而动手的人正是坐在魏辉另一边的宴行止,姜萌亲眼看着他动手的。
前面还在为被刺杀的义子讨公道,这厢亲儿子又死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魏辉也没空跟谢延卿做什么表面功夫了,他怒不可遏,整个宴会大殿瞬间被皇城护卫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找出凶手誓不罢休。
那些大臣们吓得瑟瑟发抖,噤若寒蝉,谁也没有因为皇城护卫听命于摄政王而觉得奇怪。
很快,魏臻的尸体就被验明了。
“王爷,公子是中了暗器,那暗器上抹了剧毒,这种毒药叫做‘笑黄泉’,中毒者即刻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暗器?毒药?你们是死人吗?竟然让人带暗器和毒药进入宫宴?!”
这个宫宴上哪个人不是达官显贵?进来殿内的人禁卫军不可能不搜查!
想到这里,魏辉的目光再次凶狠的瞪向了谢延卿。
除非是皇帝允许!
然而,不等他发难,那人又继续道,“从暗器留下的伤痕来看,凶手应该是在公子斜对面!还请王爷允属下等搜查各位大人!。”
魏臻喝酒看舞女跳舞的时候整个人是斜倚着的,而摄政王这一桌仅次于皇帝,魏臻的斜对面恰是那一群武将以及几位太妃。
“都给本王搜,一个也不许漏!”
“是!”
禁卫军把几位武将搜完了之后为难的看着几位太妃及太妃身边的女官,“王爷……这……”
他们可不敢搜女眷的身。
然而,魏辉沉了脸,整个人张狂而阴郁,“都给我搜!”
“……是!”
殿内一片哗然,谁也没敢去看谢延卿的脸色。
毕竟魏辉搜的可不是一般的女眷,而是当朝的几位太妃!
“王爷,太妃们身份尊贵,岂是能让禁卫军搜身的?”
谁也没想到,最后开口的竟然是姜丞相那个老狐狸的女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落在姜萌的身上。
女子的脸素白,未施粉黛,哪怕是在殿内,身上那件大氅也一直没有解下来过,一副十分畏寒的模样。
她的脸埋在大氅雪白的毛领中,显得十分柔弱,可偏偏就是这个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女人,居然当众指责了摄政王。
魏辉似乎是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去把内务司的女官们叫来!”
最后大殿中的每一个人都被搜身了,魏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以至于他落在谢延卿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凶狠,越来越不掩饰其中的恶意。
毕竟今晚这件事看起来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谢延卿。
姜萌忽然明白了当时宴行止为什么劝她不要来参加宫宴了。
不是因为会有什么腥风血雨,他下手实在是太干净了,以至于亲儿子死在眼皮子底下魏辉都没查出来半点儿蛛丝马迹。
反派大佬劝她不要来参加宫宴的真正原因是,最终这笔账会被魏辉记在谢延卿的头上。
皇帝替他背黑锅,还挺能耐的。
毕竟最开始说要合作的时候,姜萌的借口就是谢延卿。
如果她还是原来的姜萌,看到反派大佬这么陷害自己喜欢的人,肯定早就炸了,别说合作了,不原地揭穿他就是好的。
好在,她并不是原来的姜萌。
而现在大佬之所以对她放下心来则是因为,他们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她刚在不久前杀了陈宪。
要不怎么说反派大佬的心切开都是黑的呢?
这个男人真的太毒了。
难怪刚刚他笑得那么狗!
现在姜萌终于读懂了反派大佬那个不合时宜的微笑。
这场闹剧结束已经是后半夜了,魏辉什么也没查到,带着自己亲儿子的尸体出宫去,而宴行止则被丢下了。
魏辉一走,整个大殿的官员们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不一会儿,便有人陆陆续续的跟着离开了。
姜萌看到反派大佬一个人朝着殿外走去,她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妹妹,你去哪儿?”
姜萌:……差点忘了还有个便宜老爹和哥哥在。
“今日不太平,你别乱走,待会儿跟着我们一起回去。”
毕竟刚刚魏臻就是坐在殿内喝酒被暗杀了,他有点不太放心自己这个缺了点儿脑子的妹妹。
眼见着宴行止的身影即将消失,姜萌皱了皱眉,藏在大氅下的手指轻轻抚过阿音递过来的暖炉。
说不清楚那一瞬间她的心中是怎么想的,在看见宴行止的那个略微显得有些落寞的背影时,脑海中有个奇怪的声音驱使着她追上去。
宴行止最后一抹白色的衣角消失在视线中,姜萌忽的用力甩开姜晁的手,“哥哥,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她的动作太突然了,以至于姜晁根本没来得及抓稳,小姑娘已经像泥鳅一样溜了出去。
姜萌快跑了几步才在殿外的月亮门后追上宴行止。
“宴公子!等等我!”
她的声音急促,还带着点儿喘息。
宴行止意外的转回身来看着她,“怎么?”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踩在雪地上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姜萌缓步上前,走到他面前时才停下来,将手中捂了许久的暖炉递到男人的手心。
“夜深了,冷。”
因在风雪中跑了的原因,女子素白的脸上那被吹得通红的鼻子便红得十分明显,从宴行止的角度俯看过去,便觉得窝在雪白毛领中的那张脸小巧可爱得令人心头悸动。
暖炉落入掌心的时候意外的还带来一阵浅浅的女子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