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位面短短几天就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
自从那天杀了陈宪之后姜萌就有些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就是雪地里的那一滩红、宫宴上魏臻七窍流血的恐怖死状。
下手的时候完全是凭借着原身留下的本能，但是动手之后的恐惧如附骨之蛆一样在脑海里盘旋。
她知道，在这个位面的背景下，要完成这一次的任务，往后还会有不停的杀戮。
山河飘摇，奸猊当道，魏辉必须死。
如果魏辉死了，反派大佬是不是就不用造反了？
刚想到这儿，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吱嘎”声，仿佛有风吹过推动着窗户，回应她的疑惑。
然而，下一刻随着衣衫摩擦声，一道黑影静静的立在床前。
姜萌心里一惊，“腾”的翻身坐起来，迅速抽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横在自己身前，“谁！”
“我。”
男声低沉好听，姜萌瞬间就认出了这是宴行止，紧绷的身体立即松懈下来，手上的匕首再次藏回枕头底下。
“大佬，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姜萌脱口而出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称呼有哪里不对。
反倒是宴行止，再次听到这个略微有些奇怪的称呼，心头蓦地掠过一抹熟悉感，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是这么喊自己的。
但是再深想下去，脑海里一团白茫茫的迷雾，仿佛刚刚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思量间，姜萌已经披衣服起身了。
烛火幽幽，有寒风从刚刚打开的窗户缝隙中钻进来，将本就飘摇的烛光吹得摇曳起来。
“过几日我会自请去剿匪。”宴行止的声音也如这摇曳的火光一样飘忽，“京都内便请姜小姐多上心了。”
听到这里，姜萌再愚钝也意识到了，宴行止说的剿匪不会真的只是剿匪那么简单。
他说的多上心，大概也不只是关注京都的动向而已。
姜萌沉默了一会儿，“你会有危险吗？”
“凉州城外的黑风寨已经横行数月，百姓怨声载道，但是凉州城的守城却迟迟拿不下这波悍匪，此次我去不止是剿匪，更是拿下凉州城兵马的好机会。”
宴行止目光静静的看过来，黑色的眸底仿佛有暗潮涌动。
姜萌心里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对方又继续道，“然后，我会把这支兵马交给魏辉。”
心中的疑惑不过稍纵即逝，姜萌很快就想通了。反派大佬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在向魏辉表忠心。
毕竟他去剿匪吞下凉州兵马的事肯定是瞒不过魏辉的，即便是瞒过了，这点势力也完全不足以和对方对抗。
与其如此，不如借此得到对方的信任。
反派大佬从来不是什么急躁的人，他有的是耐心，一步一步把魏辉从自己的神坛上拉下来。
“但是，我走之后还有两个人留在京都。”
“姜小姐，”说到这里的时候，宴行止忽然回过身来，俯身看着姜萌，“你也不想将来被他们破坏我们的计划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和姜萌靠的极近，若有若无的呼吸尽数喷在她的脸上，滚烫在耳畔。
姜萌忽然发现，在面对反派大佬的时候，自己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虽然最开始是姜萌拉他一起联手的，但是之后一直都是对方在掌握着节奏，一步一步，两个人越绑越紧，走上一条回不了头的道路。
姜萌这回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点头。
“乖女孩儿。”
宴行止骤然笑开了，伸手抚上对方的头。
这样亲昵的举动让姜萌的心跳瞬间快了许多，好一会儿才压下去。
她懂反派大佬的意思。
外面的风雪很大，宴行止出门的时候姜萌给他披上了一件大氅，大氅上绣着仙鹤，行走间那仙鹤振翅欲飞。
那是原身做了准备送给姜晁的生辰礼物，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宴行止一路顶着风雪回到了摄政王府，顺手把身上的大氅一挂，却抬眼看见放在书桌旁的那个暖炉。
青年手上的动作一顿。
耳边骤然响起姜萌的声音——“你会有危险吗？”
他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论什么时候，姜萌在意的一直都是他的感受。
所有人都在逼他，把他当成一把利刃，所有人在意的都是他的价值，只有姜萌在意的是他。
想到这里的时候，心头那种古怪的，久违的悸动再次悄悄的在心里生根发芽。
如果姜萌喜欢的不是谢延卿该多好啊。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宴行止自己先怔愣住了。
不过几日的光景，关于黑风寨作乱的消息就在民间传开了，百姓们群情激奋。
不仅如此，黑风寨之所以能够这么猖狂的原因也传了十几个版本。
凉州城的守城一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
这件事很快就在朝堂上爆发了。
调查凉州城的守城势在必行，与此同时，最重要的是要剿了黑风寨。
谁都知道，这一次去剿匪，凉州城的兵马是一块肥肉。
魏辉是不可能让别人去做这件事的，一个人站的位置越高，疑心也就越重。
他的目光再次放到了三个“义子”的身上。
只不过，摄政王剩下的三个义子里，其中有一个断了双腿，于是，能去剿匪的便只有宴行止和另一位。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摄政王府里出了件大事。
剿匪的消息才刚传出来，摄政王的义子就在茶馆里和相府的嫡小姐姜萌发生了冲突，并且一时失手将人打成了重伤。
哪怕摄政王再如何权势滔天，姜丞相毕竟是两朝元老，况且，他不会为了一个义子和相府闹得不好看。
毫无意外的，这个机会最后落到了宴行止的头上。
临出行前，宴行止又去了一趟相府。
他轻车熟路的避过了相府的守卫，顺利进入姜萌的院子。
还未进屋子，远远的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混合着血腥味，难闻的让人有些难受。
青年脚步一顿之后，更快的走了进去。
姜萌虚弱的躺在床上，屋子里的药味更浓，摆了五六个火盆，窗户也关得十分严实，一丝风寒也没有泄进来。
烛火微弱，映着她那张脸苍白如纸。
看起来，竟似真的病的很严重。
他进去的时候对方并没有发现，斜斜的靠在枕头上看书，那头乌黑的长发散披在肩头，越发显得唇色苍白。
宴行止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竟然真的伤了你？”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宴行止以为这不过是姜萌用来诬陷对方的手段罢了。
他并没有想到姜萌会真的伤的这么重。
突然响起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姜萌惊诧的抬起头来，“你怎么来了？”
宴行止不回答，执拗的看着姜萌。
“摄政王那个老家伙不好骗，如果我是假受伤，很快就会被他识破，而且到时候对你不利。”
“这个办法虽然笨了些，但是至少长期有效，想来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摄政王那个老家伙都不会用他了。哪怕像用，多多少少也得看在我父亲和哥哥的面子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姜萌顿了一下，很显然是有话没说完。
但是她也并没有打算继续说。
她没说出来的那个原因是，她依然过不了心里的坎儿，比起对别人动手，她更愿意用这种看起来有些笨的法子。
至少能睡个好觉，而不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被噩梦惊醒。
青年紧皱着眉头，不悦的神色溢于言表。
“办法有那么多，不是非要用这一种！”
对方略有些愤怒的语气让姜萌怔了一下，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大佬，你是在关心我吗？”
对于她这个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怪称呼宴行止已经习惯了。
但是他没想到姜萌会问的这么直白，难得的噎了一下。
好一会儿之后才嘴硬道，“毕竟在我走之后，还需要姜小姐稳住京都的情况。”
他说这话的时候，浓长的眼睫轻扇，目光闪躲。
那一瞬间，仿佛福至心灵，姜萌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口是心非。
她配合的点了点头，“宴公子放心，京都里有我在，出不了什么乱子，你就放心剿匪吧，等你凯旋。”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写满了笑意，仿佛盛着一池春水，明亮澄澈，好看极了。
宴行止忽然有些不敢跟她对视，目光闪躲开。
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姜萌忽然正色起来，“你这次去剿匪，什么时候回来。”
她这般正色，宴行止很快就意识到，对方的意思是，彼此约定一个时间，如果在那个时间期限内还没回来，也就说明他出事了。
虽然这一次魏辉把任务交给了他，但是到底不会真的放心他，剿匪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准。
“至多半个月，若是半个月后还没回来，姜小姐就可以另做打算了。”
说到这里，他把一枚玉佩以及暖炉放到了姜萌的床畔。
这两样东西，一个是他当初从姜萌身上抢来的，一个是姜萌在宫宴那日送给他的。
他今日来也本就是为了还这两个东西，将来若是他出事，魏辉也不至于查到姜萌的头上，不能让魏辉知道自己和姜萌联络过。
只不过，他还是留了私心，那件大氅，他没有还回来。
然而，姜萌就像是听不懂对方话里的暗示一般。
“我等你十日，若是十日后你没有传消息回来，我就带人来驰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