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方沉默了片刻，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冷笑一声，“你们猜出来又怎么样？进了我的画中界，都是要死的人了。”
姜萌看了一眼那个台子：“你和光明殿交易多久了？”
“怎么？想算算死在我手里的有多少人？”对方嗤笑，十足的嘲讽，“你一个魔种，没用的同情心反倒比人类还多。交易了多久？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有了他们的力量，我永远年轻，游走在这些城里，享受着他们对我的爱戴和簇拥……这样的人生可真有意思。”
“怎样的人生？”姜萌冷冷地看着他，“你是说，你这像浮沫一样虚假的人生是吗？”
赶在对方发怒之前，昼年冷冷地接过话茬：“这个秘术，是假的。”
他怔了片刻，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过分光滑的脸：“你胡说八道想要扰我心神。呵，你以为我会受骗吗？”
“你已经受骗了，不过，骗你的不是我。是光明殿的那些人和你自己。”昼年一面说着，一面注意到姜萌冲他使的眼色，眉眼微转，抛下一个致命的问题，“难道你自己觉察不到吗？这个秘术使用的时间越是久，你吸食人生气的间隔就越是短。长此以往，你片刻都离不开年轻人类的生气。”
“你乱说些什么？”对方下意识地出声否定，但是眼神已经慌了，“长老们不会骗我的。我们说好了的……他们还需要我呢。”
“很快就不需要了。”昼年字字带着刀，往对方的心理防线上捅，“或许之前只有你能做出抑制符，但是这不代表永远。你根本就寿命将至，还被光明殿的人骗着修了这样有损功德的秘术，死后恐怕连轮回都进不去，只能散做烟尘……”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勉强偏头，躲过了对方的一击。
对方显然是气到极致，或者是怕到了极致，手里的锦袋化成了一柄长剑，提剑就冲向了昼年，招招刺向他的致命处。
姜萌已经爬上了那个台子的一角，焦急地在心里呼喊系统：“这里应该是你刚才说的地方了，快告诉我阵眼在哪儿，那个老东西太疯了，我怕昼年撑不住。”
系统懒得吐槽，仔仔细细地搜寻阵眼的所在之处，还没有看出端倪。那边的打斗突然暂停——昼年被对方一掌打飞出去，撞在了石柱上，呕出半口血。
为了能够维持住这整个梦境，昼年在里头也是憋屈至极。明明是个吊打所有人的满级王者，结果还得压着自己的实力，现在被别人吊着打。系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大佬这是图啥。
姜萌急的手都在发抖：“快点儿啊，是不是这儿？还是我找错地方了？”
听着姜萌的声音，系统有些恍然——还能图啥。图她呗。
感情这种事情真是离谱又野蛮。完全不讲道理。哪怕是六亲不认已经黑化的大佬都逃不过。
但是听着姜萌这语气像是要哭了，它头皮发麻：“别，别，别着急。我正在马不停蹄地找。”
另一边昼年勉强从地上半撑起身子，那一剑已经刺了过来，他有些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个圈才堪堪躲过，盯着那个老东西已经陷入魔怔的眼睛，暗暗咬牙。只能伸手夹住剑锋抑制住他的咄咄逼人的动作。
对方已经有些疯癫了：“等我先杀了你，下一步就去杀了那个魔种。长得这么漂亮，杀之前还能好好地……”
他下流的话还没有说完，剑上突然传来寒气，对方冷着脸，竟然徒手要夹碎他的剑。
气场的变化就在一瞬间。他原本害胜券在握，突然对上那样的眼神，整个人本能地打了个寒颤，向后退了两步。
伴随着昼年这股可怕的、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威压，整个画中界中的景象都有了晃动。
姜萌本来还在警惕眼前景物的摇晃，下一秒听见系统惊喜地喊了一句：“阵眼这是这个！”
随着晃动，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姜萌高兴之余顾不上疑惑这一切是如此的凑巧，急忙破坏了那个阵眼。
画中界瞬间消失，他们回到了刚才的那个屋子。注意到了场景的变化之后，那个老家伙浑身瑟缩了一下。在画中界的时候，他是主宰，可以轻易压制这两个人的实力。但是如果出来了，谁胜谁负可就说不好了。
注意到了对方有想要开口喊人的动作，姜萌伸手，一击就把他打到了地上。
同时引人注意的，还有姜萌摘除手镯后，浑身萦绕的魔气。
昼年蹙眉，身形微动护在了姜萌的身边，将她脱手的那个镯子稳稳接过，拿在手上。
那个老东西从地上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像是风中枯败的落叶，整个人不堪一击。他瞪圆了眼睛，有些颓唐地看着自己那一双控制不住发颤的手：“我，我……怎么……”
“到极限了。”昼年语气淡淡，没有任何感情，只是陈述事实，“你的身体已经无法接纳这些本就不属于你的生气了。若是在画中界还能欺骗自己，但现在，你挨不过我们三招。”
那个人浑身一震：“不可能的……他们说好了……我可以一直活下去，我会一直活下去……”他慌乱地摸着自己的脸，像是退下了一层皮，原本光滑的肌肤被他这粗鲁的动作一推，径直从脸上脱落，露出那张灰败的、老树皮一般的脸。
纵然没有镜子，他也能够摸得出，此刻的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那张越发苍老的脸是他的心病，为了能够永葆青春，他手染鲜血，把阿月最后留下的东西一点一点消耗殆尽……他绝不能死，绝对不能！
对方突然抬头，那双苍老的眼睛骤然爆发出光亮，冲昼年扑通一声跪下了：“你方才一眼就说出这是光明殿的秘术，一定能为我解……”
“无解。”昼年轻巧地吐出两个字，堵住了他所有的希望。
“怎么会无解？不可能，不可能！他们需要我，没有我，那些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做出抑制符，他们不会让我死的！”
“你如何断定，这个东西只有你能做得出来？”姜萌状似无意反问一句，“毕竟光明殿可是藏龙卧虎。”
对方果然上了套，恶狠狠地摇了摇头：“不会的。只有我能做得出来。只有我有阿月的骨架……”
“阿月？”姜萌隐约找到了与原本剧情有关的信息，“当年叱咤魔渊的高阶魔种阿月？”
那可是个传奇。而且据说她是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魔渊与人界的魔种。更骇人听闻，让那些魔渊里的魔种们不知疲倦相传她故事的原因是，据说她爱上了一个人类。要和对方长相厮守。
只不过阿月早在几十年前就销声匿迹了。那些魔种都说，她是在人间陨落的。而魔种除非自愿，否则死之后不会留下丝毫痕迹。和人类不一样，魔种若是在尘世上留了东西，就说明尚有眷恋，是无法转世的。
这个家伙怎么会有阿月的骨架？难道他就是那个传说中和阿月在一起的男人？
那为什么阿月陨落了，他却……
姜萌心里涌出一股怒气，不知道是为阿月打抱不平，还是作为魔种的身份在感慨：“你居然有她的骨架，还用她留给你的东西拿给光明殿换好处……人类真是无耻至极。”
昼年浑身震了震，敛下眉眼没有说话。
那个家伙眼神没有聚焦，似乎是在在姜萌，又似乎只是在发呆：“我把阿月的骨架都用完了。他们不能就这样抛下我。我还有用。我要长生不老，等着阿月回来。”
“她不会回来了。”姜萌声音很冷，“魔种身陨是为维持天道制衡，若是留了东西下来，那就是魂消魄散，除了留下的东西，什么都不剩。你再好好想想，当时她走的时候，是怎么和你说的。”
怎么说的？怎么和他说的……他抱着脑袋，头疼欲裂。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久到他自己都要记不清楚阿月的样子了。只记得他第一次拿出阿月的一节骨头给光明殿的人的时候，他们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扔给了自己一件法器的样子。
他们说，有了这个宝贝，他就能多活一段时间。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相貌变了，再也不是阿月最喜欢的样子了。他开始害怕到时候碰见阿月的时候，对方会认不出他，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拿出阿月的骨头换那些法宝，还拿到了那本心法。
他们说，有了这本心法，就能长生不老。只是，需要一些牺牲。
他从一开始的害怕，到后面的麻木，然后在麻木中得到杀戮的快感。每次吸食完生气之后，他就会无限眷恋地摸着自己的那张脸，想象着阿月转世之后遇见他的情形。
阿月当时临走之前对他说，要他好好活着，说她留了东西给他，不会让他受欺负的……
那个老人抱着头，从手背上开始，皮肤一寸寸地裂开，只能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充满了迷茫，只知道反复地念着那句话：“阿月……阿月……”
然后化成了一滩血水。
姜萌还没有看清楚他的下场，被昼年及时捂住了眼睛，揽进怀里。
她到底没有忍住，叹了口气：“阿月临死前留下骨架，只是想要保护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爱人，没有想到，最后剩下的保护成了这样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