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亦点头道:“杨颙在代表杨家表忠心的时候,也是话中有话,也许他也是个突破口。”
“明日赴过了蒯家再说吧。”我当然能够听出当时杨颙的话非本意,只是他想表达的东西,却令我不敢深信。突然又想起了方才在街上遇到的习祯,心中一动,道:“元直,你年少曾与习文祥交好,此人如何?”
“才华横溢,爱民如子,有经天纬地之才,在荆州士林中声名之望,仅次于‘凤雏’”徐庶不急不缓的作下一个中肯的评价,“从今日来看,文祥每语必是一语中第,默则沉默是金,鸣则一鸣惊人。”
当徐庶提起凤雏时,我的心紧了两紧,那位与我性情相投的假凤雏至今杳无音信,与我一夜情缘的黄月英也是独留下她的羽扇,不知所踪,偏偏今日的盛宴,荆州八大豪族缺的恰恰是这黄庞两家,对于两人的消息,我也无从问起。我尽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杂念干出心扉,当前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孔明?”“二师兄。”徐庶剑枫两人见我怪异的动作,纷纷道。
我苦笑了一下,道:“没关系的,一时走神了。依我看,今日的流民必是习祯所安排,用言语逼我们许下不进攻荆州的诺言,无论是士人还是武人最重的还是声誉,尤其是处在我这个位置呀……”我轻轻的闭眼吸气,自从来到了荆州,就开始被那群荆州的谋士们步步算计,为了看清形势,无论他们抛出什么,我也只得笑着脸一一接下,如今也该是反击的时候了。
回到了卧室,我从那裹赤色绣金绸缎的小箱子中,拿出了一把羽扇,正是那日黄月英伊人远去时留下的那把。珍爱的抚上了两抚,我暗道,或许在荆州有人认得这把羽扇吧。
翌日清晨,和风拂柳。
在驿馆周围的小商贩们依旧吆喝着嗓子,推销着自己的生意,时不时还在注视着驿馆的动静,当守在驿馆门口的王府亲兵冷冷得回视那些小贩时,这些人又将视线回避了开去。
这襄阳驿馆一如头两日般被严密监视着,然而我却早已不在了里面,此刻的我已经乘一抬小轿,出现在了蒯府襄阳分院后门处,一下轿来,便见到蒯祺与我的二姐诸葛秀早早的候在那里。
“姐夫,二姐,你们怎能亲自相迎?这叫小弟如何担待的起?”我慌忙迎上去,拱手道。
蒯祺却是笑道:“孔明好个鬼机灵,寅时便偷偷出来,这下那些蔡家围在驿馆的耳目,全成了聋子瞎子。你这么辛苦,姐夫能不出来迎接一下吗?更何况你二姐可想你哦!”
二姐诸葛秀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但身在大家,保养得当,仍是生得眉清目秀,皮肤水嫩,如同双十年华般清丽。其实我与诸葛秀虽未姐弟,但感情并不是很深,一则是我二人间年龄差距较大,二则是她在我七岁那年便已出嫁,之后总共也只和蒯祺娘家泰山不足十次,接触的时间也不多。但她毕竟是亲人,总有种血浓于水的感情,当下我转向诸葛秀,笑嘻嘻的道:“二姐,快有两年没回泰山了吧?可想煞弟弟了!”
“满嘴胡言,要是真想姐姐,为何都十多年了,也不来蒯家玩玩?”诸葛秀轻敲了一下我的脑门,惹得蒯府守在后门的几个下人一阵抽气议论,当世间能够名正言顺的敢敲我这宁王脑门的人可不多。我轻摇了两下那柄白鹤羽扇,道:“二姐,我这不是来了吗?”
诸葛秀此时仿佛方才注意到那柄羽扇,惊奇的道:“呦,孔明也学起名士风范,拿把羽扇开始摇了?”
“二姐认得这把羽扇?”
被我突然的提问,诸葛秀显得有些莫名其妙,道:“我怎么会认得这把羽扇?莫非这把羽扇有什么来历?”
“哦,没什么。”我心头浮起一丝失望,本以为二姐与黄月英同是女人,会见过着把羽扇的,看起来并非如此。我又向四周望了望,此处虽在小巷,但却也时常有人走动,呆久了难免会有蔡瑁的耳目发现,遂对蒯祺道:“姐夫,既然昨日相约,今日定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亮讲吧。”
蒯祺神秘地道:“不错,事关重大,家主子柔已经在府内等候了,快随我来。”
相比于蔡府来讲,蒯家在襄阳的分院可谓是稀疏平常,但也足足有四进四重的院落。亭台楼阁,勾心斗角,倒也别致。一路上但凡经过的佣人,无一不是轻手蹑脚,却又不卑不亢,颇有一副大户家丁的气度。
见我对那些佣人感兴趣,蒯祺笑道:“蒯家的规矩严,不似那些崛起不过数十年的家族,是不是便有家丁出去惹事生非,欺男霸女,这种罪行在蒯家出现,是要被凌迟处死的。”
我听后不禁暗暗咂舌,回想起昨日在蔡府时,蔡府的家丁也是很受规矩,心中恍然,这荆州八豪族能够从汉初绵延至今日不倒,家规严厉也算是一条原因了。不多时,便到了蒯良与我相见的地方,正是蒯家襄阳分院的主书房。
“大哥,孔明来了。”蒯祺推开了书房门,冲在里面端坐的蒯良拱了拱手,便引着我进入。蒯良从坐榻上站起,对我拱手道:“孔明果信人也,良在此等候多时了,请坐。雅之(蒯祺字),你也在此坐下吧。”
蒯祺依言与蒯良坐在了一侧,我则坐在他们对面,面前摆了一酒盏一茶杯,酒是飘香四溢,茶是沁人心脾,我微皱了下眉头,听得蒯良道:“孔明文武双全,是以分别备下五十年陈酿与这早春新茶,且随意用吧。”
当我毫不犹豫的端起那茶杯,轻抿了一口时,与蒯良蒯祺三人目光相接,俱是会心的轻笑起来。蒯祺道:“孔明既然选择了茶,那蒯家也就不便对孔明有所保留了,你可知今日蒯家约孔明秘密到此,所为何事?”
想起在蔡府一宴中,当蔡瑁听闻蒯家神秘高手时的不自然,我心中已经略明白了一二,嘴中却道:“还请姐夫明言。”
蒯祺只是神秘一笑,说话的人却是蒯良,只听得他道:“孔明认为大唐与我们六家的合作,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九分真,一分假。”我略略沉吟了一下道。
蒯良摇了摇头道:“只怕孔明这话不尽然,诚欺我也。”
我目光在蒯良与蒯祺两人身上反复游移,终究是叹了口气道:“好吧,昨日宴会与六家结盟一事,六家虽然做得很真,动机也是很有理由,但仍是还显不足,我对此事至少心存了五成怀疑。”
“你错了,孔明,其实对于与大唐的结盟,向大唐纳降一事,我们六家是一分诚意也没有!”蒯良的话如同惊天霹雳劈在了我的心头。纵然我早就认为六家与大唐的结盟一事必有蹊跷,不可信任,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荆州六家根本就不准备于大唐结盟。
我下意识的放开了神识,急速向四周散去,探听周围的讯息,却发现蒯府内除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外,绝没有任何埋伏,那股强大力量恐怕就是从孙尚香手下救了蒯良的那位神秘高手。一时间,我又回想起了杨颙在蔡府那番颇有深意的话:“黄蔡庞习杨蒯马向,荆州八族传承三百余年,相互间数十度联姻,早就是气同连枝。”
越想下去,昨日宴会归来一直笼罩在我心头的迷雾,便更为清晰。是了,荆州八豪族从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内部有些矛盾,但面对外敌时,恐怕也是不分彼此一致对外的。蔡瑁何许人也?荆州唯一继承人的舅舅,将来能够完全控制荆州继承人的高手。若是荆州到了大唐的手里,那蔡氏家族就不过是一支最普通的豪族,较之今日的地位,实在有云泥之分。蔡家完全不抵抗的放弃自己的利益,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昨日的那种不安,正是因为我隐隐察觉到某个阴谋的数处破绽,所以才有不安的感觉。想到这里,我不禁错愕的望向了蒯良,道:“既然荆州八豪族早就决定一致对外,那子柔为何……”
“呵呵呵呵……”蒯良与蒯祺长笑了起来,很是恭维了我一番,“孔明当智者也,聪慧者,一点即透。而大智者,未点已然也!”
当两人止住了笑声,蒯良正色道:“鸟择良木而栖,士则明主而投,正如昨日蔡府所说理由,当今形势,大唐与荆州实力孰强孰弱,一目了然,荆州必败。但荆州八族投了大唐,势力较之现在必会一落千丈,但若是借助孙家的力量,荆州存亡与否,便未尝可知了,于是八族便决定赌一赌。不过蒯家在这八族里面倒算是特殊的一族,或许还可以再算上个庞家吧。”
“可是由于我二姐的原因?”
“正是,蒯家与诸葛家算是亲家,是姻亲,若是大唐控制了荆州,蒯家的地位应该并不会降低,甚至在陛下与丞相大人的一路照拂下,会升得更高。相反,若是蒯家仍在八族之中,玩弄些权谋之计,恐怕将永远只是居于黄蔡两家下的荆州二流家族。这便是蒯家今日私约孔明密谈的原因。”
听罢蒯良的解释,我对蒯家的诚意已经信了九分,这完全已经将蒯家的野心开诚布公的讲了出来。蒯家要背着荆州八族支持大唐,所图的就是在大唐占领荆州后,成为第二个荆州的黄家,至少能够拥有荆州第一家族的地位。
“那庞家呢?我的大姐诸葛妲嫁入了庞家,照理说庞家同样是诸葛家的姻亲,为何至今未见庞家的人出现?”我又问道。
蒯祺道:“庞家与蒯家的情况又有不同,虽然庞家也是诸葛家的姻亲,但庞家与黄家蔡家同样是姻亲,而且相互间联系得更加错综复杂,除非能壮士断腕,否则实在是身不由己了。在这八族中,除了黄家与蔡家,最为反对外部势力入住荆州的,就是庞家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先不考虑庞家了。”我点了点头,蒯祺的说法与我所猜测的大同小异,某种程度上,庞家是蒯家很重要的竞争对手,在蒯家我也不再向多提什么庞家的事情了。蒯家既然已经表达出了意愿,我也需做出个表态,遂道:“既然是姻亲,那就需互相帮助,若是蒯家真能帮助大唐兵不刃血的夺下荆州,蒯家定会是将来大唐上下最强大的家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