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哪了？”姜折念咬着他的尾音，一脸焦急地追问道，“转世为哪家的孩子了？过得可还好吗？”
“你别急，先、先听我说完。”长思瞄了他一眼，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胸口，“她今生转世，是个孤女，只有个外婆相依为命，十几岁的时候离家去参军，二十几岁就被封了将军，还在扶风城。”
女将军？扶风城？
姜折念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个人的模样，她像男子一般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可他希望不是她。
姜折念咽了口唾沫，迟疑着吐出了一句：“她叫什么？”
“扶然。”
长思的眼神难得如此坚定一次，却让他心下一颤，无力地放下了手，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扶然……”他的声音哽咽了几分。
想起自己在刑场上，那么大声地吼她，那么绝情地伤她，这与前世有何不同？
震惊过后，他的心口更多的是被疼意取代。
“阿念，你没事吧？”长思突然跳下冰床，走上前来，抓着他的手臂，俯身将脸凑上前来，担忧地看着他，“你别吓我啊，阿念？念念？念儿？”
姜折念瞥了他一眼，又匆匆移开目光：“没事，我先回去了。”他慌忙抹了眼角的泪花，转身便跑出寒冰殿，急忙往扶风城赶回去。
上辈子，他伤了她，没办法弥补。
这辈子，他倾尽所有也要挽回她。
……
入夜，姜折念拼命跑回了扶风城，询问到将军府的位置，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不料经过拐角处，一阵嘈杂的人声传来，映入眼帘的是将军府门口挤成一团的人，还有旁边的一支长长的队伍。
而这些人基本都背着一个药箱。
“莫不是颜儿当真出事了？”他不禁猜测道，心里便更加担忧，更加慌乱了，便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冲了过去，拼命从人群中挤过去，走到最前面。
“喂喂喂，你干什么？”门口的下人走上前来阻拦住他，语气冰冷地答道，“应征的先排队。”
“什么应征？”姜折念不解地皱起眉头，语气紧张地解释道，“我是来救将军的，你让我进去吧。”
“我知道你是来救将军的。”那下人白了他一眼，又指着他身后的那些大夫，不屑一道，“他们都是来应征的大夫，说要救将军，但是都得排队，先检查了医术过不过关，否则医错了将军，我们怎么担当得起啊？”
那下人说完，不等他开口解释，便推着他往后退，硬是要他去排队。
姜折念左右环顾了一下，倒是看到排队的人，但也太长了吧？这要真的排下去，轮到他的时候，颜儿的情况就更严重了。
何况，解铃还须系铃人，靠人间的大夫根本治不了她的伤。
思来想去，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将军府的屋顶，猛地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便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走到将军府后花园的围墙外面，施法直接跳了上去。
“还好有妖术。”他轻易攀上屋顶，不由得感叹了一声，“看来当妖也不是那么糟糕啊。”
他喃喃自语着，起身正欲跳下，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被将军府选中了吧？”夹杂着一阵脚步声。
姜折念瞬间警惕起来，赶紧趴下，低了低脑袋，闻声看去，却见有两个人正站在一棵树下说着话，看身形，那两个应该都是男人。
只是一个穿着黑衣，还蒙着脸，看不清，另一个倒是穿着普通的布衣，但稀疏的枝条却挡住了他的脸，姜折念只能看见那个布衣男子是背着药箱的。
应该是被征进来的大夫。
想到这，他忽然又听见那黑衣男子说了句：“你记得，把这包药给那女的，让她喝下去，事后你就连夜离开扶风城，要是真的被发现了，你就说用错药了。”说着，那男子从怀袖里拿出了一包药和一个满满的大钱袋子，递给了那大夫。
姜折念愣了一下，他这是要害死颜儿吗？
这份诧异，在那大夫接过了药，收下了钱袋之后，瞬间被愤怒给吞噬了。
“该死！”他渐渐瞪大双眼，握紧了的五指，死死地攥成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心里头第一次有了杀人之意，尽显于眼里闪过的一抹鲜红。
这是他从前当皇帝时都不曾有过的，如今当了妖，看到有人想害颜儿，他反倒真想杀人了，只是那黑衣人跑得太快了，一眨眼就消失在林子里了。
他起身欲追，却被仅剩的一点理智拖住了双脚，提醒着他：现在还不是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先救颜儿，免得让他人有机会下手。
想着，他才努力平复自己愤怒的心情，深呼吸几次，缓缓松开五指，待缓和了些，便赶紧跳下屋顶，用萤火来寻她。
几经转折，他才找到她的房间，远看门口有人看守着，便施了妖术，将他们迷晕了，赶紧走上前去，推门而入，怎料刚进去，看见的就是躺在床上发抖的她。
活似他昨夜看见长思的样子，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虚汗，眉头紧锁，唇无血色，看着很虚弱，很无助。
他立刻慌了，恐惧之意占据整个心口，让他不知所措，甚至差点站不住脚，就要摔下去了，所幸还是咬着牙，撑着走到了她身边。
“颜儿，你别怕。”他在她床边坐下，俯身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却滚烫得像炭火。
料想她一定很痛苦吧？
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心疼地用衣袖轻轻擦去她额头上的汗，温柔一道：“我前世说过，对你不起，来世必偿，如今我就来了，来守约了。”
“这辈子，我都会好好守着你的。”他说着，缓缓俯身凑到她唇边，微微张口，将体内的灵丹逼出来，看着它移到她口中后，才闭上了唇，松了口气。
他正欲起身，目光却不经意间往上挑起，看见她眉宇间……没了从前的那朵海棠。
那海棠是他与她大婚之日，他亲自执笔为她描下的，自此以后，她就爱上了海棠，在寝殿里都养起了海棠。
如今再看她眉宇，甚至整个面容，竟都没了从前的影子。
他不禁叹了口气，面色几分失神：“颜儿，我到底是把你找回来了，还是早就把你弄丢了？”他不禁伸出食指，在她眉间轻抚几下，绘下了海棠的轮廓。
绘着绘着，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过往，他站在锦鲤大殿之上，看着戴凤冠，着红妆的她缓缓走来。
他伸手，她就跟他走……
那时候，一切都很美好，可惜，当他回归现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就失去了一切。
念旧的人就像一个拾荒者，富有又可怜。
“罢了罢了，来日方长。”他赶紧将自己从思绪中扯了回来，匆匆移开目光，站起身来，起步欲走，却又忍不住回头瞥了她一眼。
见她被褥没盖好，便又习惯性地回过身子，走上前去，细心给她盖好了，才转身离去。
“别、别打……”她喃喃念着梦话，听语气似乎很惶恐，“求你们，别……别打外婆……”
她这是做了噩梦？
姜折念赶紧转过身去，却见她额头上不断冒着汗，脸色更难看了，双手也不安地揪着被褥的一角，将布料蹂躏得不成样子。
如今当了将军，竟连睡着都不踏实，所以她从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颜儿……”姜折念的心口忽然好像被什么刺到了，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迈步向她走去，这每一步却都好像踩在了自己的心上，怎么也走不出来，那疼意也都化作眼眶里的湿润，让他很痛，很难受。
“我错过你前半生的那些时间里，你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啊……”
想到此处，他不禁嘲笑了自己一声，眼泪却渐渐模糊了双眼，让他看不清她的样子，反而满脑子都是上辈子，她毅然跳下城楼的模样，鲜血都染红了城门的海棠。
“对不起。”
他看见扶然的眼角凝聚起泪珠，恍然落下，没入发丝，便忍不住伸手抚去她的泪水，怎料刚要收回手，扶然却突然睁开了双眼：“何人？”她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本将军从没见过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扶然说着，便忽然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瞬间坐起身来，将匕首抵在他脖子上：“不说清楚，本将军便杀了你。”
这一系列动作，都迅速得让他始料不及。
“颜……”他瞟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冰冷得就像她手上的匕首，吓得慌慌张张地移开了目光，一下从自己的回忆中跌回了现实，赶紧改口道，“扶然将军，我、我不是来伤害你的，我是……”
他的脑子飞速旋转中，想找个理由来敷衍，忽然想起府外那些招医的告示，便灵机一动，赶紧解释道：“是这样的，扶然将军，我是外乡来的大夫，听说将军您被妖怪所伤，便来应征了，为的只是医治将军。”
“你是大夫？”
扶然瞬间紧皱起眉头，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这么年轻，医术竟然这么高？还能医妖怪打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