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他的笑容立刻僵住了，渐渐消失在嘴角，眸子缓缓暗淡下来，脸上不免几分伤神，“她都喝过了孟婆汤，怎会还记得我？”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长思轻叹口气，语气很是沉重，“你愿让她想起前世吗？”
“不愿。”他想也不想，便猛地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长思，斩钉截铁地答道，“我不愿她再想起那些了，我只是想，这辈子好好补偿她，陪她走完这一生。”
“可是阿念，我……”长思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可姜折念看着他的眼眶微微泛红了一圈后，又闭上了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罢了，你在这人间，也走了几百年了。”长思的眼角凝聚起了泪珠，快要落下的时候，他却忽然移开了眼，匆忙低下头，“这人间的种种，你也应该看得清楚，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看长思这反应如此奇怪，姜折念有些疑惑。
再怎么感动，那也是别人的故事，他落什么泪？再说，他可不是什么有感情的人啊。
姜折念正思索着，长思却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开口打断他的思绪：“不过，你自己要小心啊，别让人发现你是狐妖，否则，我可没你那么善良去救你。”
长思虽然嘴硬，但他脸上那道泪痕却明显得很，眸子里的温柔，是怎么用言语都藏不住的。
“知道了。”他温柔一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长思的脑袋，“你也是，别再来人间找我了，我去狐山找你。”
“说了多少次，别乱摸我的头！”长思的小嘴一撇，猛地推开他的手，生气地瞪着他，“我可是妖，我会杀人的，可疼可疼了。”
“噗。”姜折念无奈地放下手，低眉一笑，“也不知道是第几次被你逗笑了。”
“哼，不与你说了，我回狐山了。”长思白了他一眼，便起身瞬间化作一道青光，飞出窗口，消失不见。
“傻狐狸。”他扶着额，无奈一笑，起身走到窗边，关上了窗，便歇息了。
可这一夜，他睡得不踏实，梦里都是那日兵临城下，他为换百姓安宁，亲手将自己的美人皇后送给敌军的画面……
“皇上，你就是臣妾这一生的温柔月光，可如今，明月都碎了，月光也就不再有了。”
她叹息着说出这一句，便闭上了那双看他的眸子，泪水恍然从眼角落下，后来她张开臂膀，没有一丝犹豫地往后倒去。
他伸手想挽回她，指尖却拂过她的衣袖，紧紧抓住的都是过路的风。
后来，国破山河灭。
他最终还是丢了这天下，又丢了她。
“颜儿！”恍然间梦醒，他惊地一下坐起身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忽觉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摸，却是眼泪。
“原以为梦里不知身悲凉，可以一晌贪欢，怎奈此情深重，连梦里都忘不掉。”他不禁自嘲一笑，又含泪躺下。
……
翌日一早，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唤他的名字，睁眼一看，一张貌美如花的脸。
他眨了眨眼，依稀觉得是颜儿的模样。
“颜儿。”他不禁勾唇一笑，习惯性地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到床上，翻了个身，抱在怀里，又眯起眼睛，“今日不上朝了，好不好？”
“姜折念！”怀里的人怒吼一声，不知何时，力气竟这么大了，一把将他推开，“你发什么疯啊？”她一脚将他踹下了床。
他的身子一下失去平衡，从床上滚了下来，浑身传来一阵痛感，疼得他一下醒了过来。
“嘶……”他扶着自己的腰，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爬起身来，再抬头仔细一看，猛地一惊，“扶……扶然将军？”
“怎么会是你？”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面色渐变惊诧。
这下完了，把扶然的脸看成颜儿了。
“姜折念，你找死啊你？”扶然一脸愤怒地走下床，怒气冲冲地向他走来，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你敢抱本将军？”
她死死地瞪着他，扬起拳头就要动手，吓得姜折念瞬间半跪了下来，抬起头，故作一脸可怜地看着她，求饶道：“将军饶命，我……我是做梦了，梦到故人了，才一时认错了将军，求将军原谅！”
“什么故人？”扶然眉头一皱，迟疑着放下了手。
姜折念稍稍松了口气，赶紧解释道：“是我已故的妻子，她从前都是每日早上来喊我起身的，所以我刚刚才会认错了将军。”
“哦，是这样啊。”她这才舒了川字眉，收回愤怒的表情，脸色又变得冰冷起来，“起来吧，本将军不追究了。”
姜折念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谢将军。”他缓缓站起身来。
“洗漱一下，本将军要去官府办公，你也跟着去熟悉一下环境吧。”扶然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冷地丢下一句，便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姜折念匆匆洗漱了一番，便赶紧出门，跟着扶然去官府了。
……
姜折念陪着扶然刚进官府的大门，迎面便走来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姜折念仔细一看，这不是那日刑场上的县官大人吗？
他下意识地别过脸去，加快了脚步，却不料县官大人偏偏上前来拦住了扶然的脚步：“扶然将军，您可算来了。”
姜折念见情况不妙，便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扶然将军，花家那个又惹事了。”县官大人一脸忧愁地看着扶然。
话音刚落，扶然原本还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挂起了烦躁二字：“怎么又是他们兄弟俩？”她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这回是大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啊？”
姜折念看见扶然这表情，有点惊讶。
他还以为扶然的表情都不会变呢，这下是怎么了？一听花家两兄弟，就这么烦躁，看来那两兄弟不简单啊，他倒是想认识一下呢。
正想着，他忽然听到县官大人叹息了一声，说道：“这回是小的那个，花亦显，还在牢里关着呢，死都不承认自己有错。”
“行行行，本将军来处理吧。”扶然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摆摆手便握着剑，往里面走去，姜折念赶紧低下头，跟着她走了进去，加快了脚步，一直走到大牢里。
……
扶然刚走进牢房里，便听到了几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刺得她耳朵都快聋了，忍不住皱了皱眉。
走了几步，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给人一种压抑和窒息的感觉。
她扫视了一眼周围，这些犯人都一样，躺在草堆上发抖或抓着木栏说冤枉，再不然就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绝望地望着窗户。
这些东西，她看得都太平常了，内心倒是毫无波澜，却忽然想到身后的姜折念。
“你怕吗？”她瞬间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姜折念一眼，淡淡地问道，“怕的话，可以去外面等我。”
“无妨。”他勾唇一笑，语气出奇地平静，“我想陪着将军。”
“你不怕就行。”她满意地应了一声，便没理会他，习惯性地走向最里面的那一间。
怎料走过去，抬眼一看，却见一个模样清秀似少年的家伙正躺在草堆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在头下，惬意地眯着眸子，享受着从狭小窗口照进来的阳光。
那潇洒的样子，娃娃似的脸庞，若不是扶然了解他的底线，都差点以为他是哪家的翩翩公子。
“你小子倒是睡得舒服啊。”扶然不禁嘲笑了一声，“真是跟你大哥一个德行，都把我这牢房当家了，是吧？”
扶然说着，便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拿起锁头，就要开锁。
“哎！将军！”姜折念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那是犯人，你这么随便开门，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看姜折念这一脸担忧的样子，她本来想说不用他管，可话到唇边，心里头涌上一股暖意，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没事。”她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他不会伤我的。”
他迟疑了一下，又瞥了眼花亦显，才缓缓松开她的手腕：“那好，有事喊我。”
闻言，扶然不禁笑了一下：“你是大夫，又不是兵，我喊你也没用啊。”她说着，便打开了牢门，听姜折念没说话了，也没理会他了，径直走向花亦显。
“醒醒。”扶然踹了一下他的腿，没好气地喊了一声，“花亦显，该起床了。”
“嗯……”花亦显挑了挑眼皮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被阳光刺得猛地紧闭上眼，不适地皱起眉头，“吵什么？”
他缓缓坐起身来，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一手揉了揉眼睛，嘴上还不忘抱怨了一句：“我这刚睡着呢，你喊我做什么？”
“死小子，你还想不想出去了？”扶然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伸手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大哥在家应该都急疯了，你还有心情睡觉？”
“哎哟，疼！”花亦显疼得瞬间皱紧了眉头，捂着自己的脑袋揉了揉，面色渐变不悦，“阿然，我说你还是不是女人？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我不够温柔？”扶然冷冷地笑了一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