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折念面不改色地看着她,语气平淡地敷衍道,一点也不畏惧脖子上那把冰冷的长剑,“你说了一些梦话,我也是不小心听到,便不小心猜到了。”
“只是如此吗?”扶然还是很警惕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不曾松懈半分。
姜折念心一揪疼,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到了她握剑的手上,明明就是女人家的手,怎么偏偏握住了剑呢?
他终究还是来晚了,让她的前半生都活得太苦了。
……
“对不起。”姜折念的眼眶不知何时竟红了一圈,眉目间的那种温柔,竟让她一瞬失了神。
“真的对不起。”姜折念忽然扑了上来,伸手一把抱住了她,吓得她浑身一颤,右手一下失去了握剑的力气,剑便从她指间滑落下地。
一声清脆,也奏起了她心上的弦。
“你怎么了?”扶然愣了一下,试图推开姜折念,却忽然听到他抽泣的声音,她被吓了一跳,立刻放下手,不敢推开他了。
他这是……哭了?
“喂喂喂,阿念,你别哭啊。”她瞬间慌乱了,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想轻抚他的背,安慰一下他,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双手就无措地停在空中。
“我不就是吓唬一下你吗?你干嘛真哭啊?”她有点欲哭无泪了,慌慌张张地解释了几句,“我不是真想杀你,也不是故意要拔剑啊,我就是习惯了,一下子改不了,你别哭了。”
“我没事。”姜折念这才缓缓松开了她,可眼睛却已经红了一圈,脸上挂着两道显眼的泪痕,神情几分憔悴。
这样子还真像她初见花亦显的时候。
那时候,她刚来扶风城,抓到的第一个犯人就是花凌衣,当时花亦显想用银子赎人,可惜她不是从前的那些贪官,不肯收花亦显的钱,还想把花凌衣关进去。
后来,花亦显就跪在她面前,哭着为他大哥求情,活似姜折念如今的这副样,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罢了。”她匆匆移开目光,拼命将自己从思绪中扯了回去。
因为她也害怕,再从花亦显的故事里,想起自己从前的经历,那真的太苦,太不堪回首了,她很想忘却。
想忘却外婆死的那一天,忘却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的瞬间。
“陪我去找伤者道歉吧。”她用脚尖勾了一下地上的剑,用力一挑,看着被挑起的剑从眼中晃过,她猛地一伸手抓住,习惯性地收入剑鞘,转身便走。
“好。”姜折念应了一声,便跟上来了。
“对了,以后阿显受伤,也要靠你了。”扶然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这个事,便提醒了身后的姜折念一句,“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将军放心,无论是你,还是你在乎的人,我都会替你好好守着。”
姜折念这小嘴倒是甜得很,虽然知道他是恭维,但心里还是暖暖的。
“姑且听着吧。”她不禁勾唇一笑。
……
姜折念跟着扶然,按照县官大人提供的地址,找到了伤者的家,看着还挺气派的,只是跟姜折念从前的皇宫比,还真是逊色不少。
所以姜折念也没怎么留意这座府邸,只是和扶然一起跟着管家,来到大堂,远远便看见大堂两边站着一堆下人,而主座上又坐着两个人。
一个腿受了伤,正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手受了伤,正躺在塌上睡觉的小胖男孩。
姜折念忍不住捂嘴笑了一下,这花亦显还真是个狠人,连小孩都不手软。
“秦老爷好。”扶然礼貌地俯身拱手行礼,姜折念也只好跟着她一起给这个所谓的老爷行了个礼。
“扶然将军有礼了。”秦老爷假笑了一下,客套地说道,“随便坐吧。”
“不坐了,本将军来是有事情找秦老爷。”扶然礼貌一笑,语气也客客气气的,这跟那个动不动就发脾气拔剑的扶然,还真是截然不同啊。
“那不知扶然将军有何要事啊?”秦老爷说着,忽然直了直身子,向扶然投去期待的目光,“是不是要把那无赖关进牢里啊?关多久啊?”
“不……”扶然连忙摇手摆头的,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我是替阿显来给秦老爷道歉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那小孩一般见识了。”
此话一出,秦老爷的脸色刷的一下便黑了,立刻嫌弃地别过脸,看都没看扶然一眼:“除非你们把他关进去,我就不一般见识,否则没得商量。”
“别啊,秦老爷。”扶然微微皱起眉头,神情渐变担忧地看着秦老爷,“这件事再怎么说,也是您家公子先惹了阿显的猫,阿显才会大打出手,您看您能不能……”
“什么我家孩子惹的猫?明明是那死猫跑来招惹我家孩子。”秦老爷立刻就生气了,一下打断扶然的话,紧蹙起眉,伸出手来指着扶然的鼻子,一脸愤怒地吼道,“你是不是收了那个无赖的银子,然后来给他说好话啊?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我在朝堂之上那也是有人的,你别想包庇他。”
一听这话,姜折念就不乐意了。
“秦老爷,您……”扶然委屈地看着他,连连道歉,又想开口辩解,这副可怜样子,看得姜折念实在忍不住了。
他都没舍得碰的姑娘,今天竟然让一个陌生人给骂得狗血淋头,这不是找死呢吗?
“将军,我来试试吧。”姜折念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往前走了一步。
“好吧,你去试试吧。”
扶然无奈地点点头,姜折念便立刻走上前去。
“喂,你想干什么?”秦老爷用手指着他,目光左右躲闪着,脸色略显几分慌张,“我警告你,别过来啊。”
“我不伤害你。”姜折念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伸手拍了拍秦老爷的肩膀,勾唇一笑,“我是来替我们家将军,和那个姓花的小子,给你道个歉,希望你……”
他说着,藏于衣袖下的另一只手却暗暗生起了妖术,眼睛里却忽然闪过一抹鲜红,想让秦老爷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暂时操控他。
“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别追究了。”他说着,手的力度又大了些,重重地抓着秦老爷的肩膀,直到他面无表情地点头说好,姜折念才满意一笑,松开了手。
“将军,可以了。”他起身转过头去,一脸欣喜地看着扶然,“你把免责书拿来吧。”
“阿念,你怎么做到的?”扶然惊诧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才缓缓从手袖里拿出免责书,赶紧走上前来,从怀里拿出朱砂,让秦老爷按了手印。
“呼!”看扶然舒了口气,开心得像个孩子,捧着那免责书,像捧着一个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慢慢放进手袖里,姜折念这心里也是欢喜的。
他也是几百年没见她笑过了。
“那我们走吧。”姜折念转身便走,可刚走了几步,扶然却忽然拉住了他,喊道,“等一下,朱砂还没拿呢。”
姜折念转身看去,见扶然又跑到秦老爷的桌子旁边,拿起朱砂,盖上盒子,刚要放进怀袖里,姜折念却不经意间看见那盒子上的“胭脂”二字。
“等一下。”他懵了一下,走到她面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盒子,打开来仔细看了一下,又嗅了嗅,还真是胭脂。
“怎么了?”扶然还一脸茫然的样子。
他不禁笑出了声:“将军,这胭脂不是抹脸的吗?你怎么拿来按手印啊?”
“哦,你说这盒胭脂啊。”扶然恍然大悟般,从他手里拿过胭脂便直接放进怀袖里,边走边解释道,“那是别人送我的,可是我又不会抹脸,就当朱砂用了,也算省了一盒朱砂的钱啊。”
“啊?你不是女子吗?”姜折念有些哭笑不得,跟着她走出黄府,一边闲聊着,“女子应该都会上妆吧?”
“谁说女子一定要会上妆啊?”她不以为然,反倒有些不悦地撅起小嘴,反驳道,“我就是握不住眉笔,只握得住长剑,怎么了?不行吗?”
“好好好,只要将军开心,不会就不会。”他无奈一笑,宠溺地看着她,温柔地说了一句,“以后我也可以替你上妆。”
“什么?你会上妆?”扶然果然是张大了嘴巴,诧异地转过来看着他,“你是个男人,怎么会上妆?”
“那你还是个女人呢,怎么会打仗?”他嬉笑着反驳道,语气仍旧温柔,“这还不是一样的道理?因为自己喜欢这件事,或者是因为另外的人,所以才会去做啊。”
“哟?”扶然低眉一笑,“看不出来你懂得还挺多啊。”
他看着她笑,嘴角也忍不住扬起了一抹笑意,似暖阳般。
……
回到官府后,扶然立刻跑去找县官大人,将免责书啪的一声拍到桌上,甚是潇洒。
“赶紧把人给我放了。”扶然凝着眉,面色略显焦急地盯着县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