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浴室杀人案,迁府回南京
刘誉2020-05-07 15:149,957

  阳光明媚,沈放换了一身便装拎着一只旧皮箱走出监狱大门,在门口,沈放闭上眼睛似乎在享受自由的阳光洒在身上。

  前面有辆军车在等着他,他跨步向那车走过去,这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喊:“沈枫。”

  沈枫,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了。

  沈放回头,看到是沈林,指着自己问道:“叫我?”

  沈林走过来,这会儿不似在牢中时候那般冷冰冰:“对,我在叫我的亲兄弟,沈枫。”

  反倒是沈放面色僵:“在审讯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这样说?”

  “因为你是我甄别的对象,我不希望参杂个人感情。”

  沈放笑了:“真是公正铁面的沈处长,可惜你要找的沈枫不存在了,现在你面前这个人叫沈放。”

  沈林抿了抿嘴,他知道沈放打小就是这脾气。

  “不管你叫什么,我还是你哥,缘的关系是改不掉的,家也还是那个家,父亲来电报了,再过一个月,他老人家就要回南京,我希望父亲到家的时候,家里的人都在。”

  家?家人?那个家还是家么?沈林口中的那个父亲,不过是个魔鬼。

  沈放冷冷一笑:“不必了,前尘往事,我不想再翻回去重新看一遍。我还当你是我哥,因为你是那个家唯一让我温暖的回忆。”

  说完沈放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后将手一甩,接着手中的旧皮箱扬起,散开在空中,一件一件在空中被甩了出来,扬在风中。

  沈放上了军车,那车扬长而去。

  自路上飞驰的车内,阳光照在沈放的脸上。

  沈放有些心有余悸,伍元朴的事情,他险些便栽在了沈林手里。

  自他看到伍元朴手上的老茧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在说谎,想要隐瞒些什么。后来他和闫志坤交流,和厨子交换眼神,和狱警擦肩而过,和工头进行对话。可那些陌生的面孔全都是在伍元朴入狱时候一同出现的,他们之间竟然有交流,这就很不寻常了。

  后来伍元朴带他走,可整个越狱的过程太完美了,分毫不差,甚至到达医务室有半分钟之差,探照灯依然没有扫过来,沈放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当他问及伍元朴为什么不传递那份情报而非要越狱的时候,伍元朴的脸了一下,目光闪烁,那种表情分明是他没有想到沈放会问,没有防备,证明那份情报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那么重要。

  一直到小树林里,沈放通过伍元朴的眼镜片,看到伍元朴向树林中的一个角落看了一眼,而那树丛后面依稀有枪口的反光,就那一霎那,他就已经断定是有人埋伏在树林里,这根本就是一个圈,这个伍元朴根本就不是自己人。

  他回想起这一切,松了一口气,接着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来。

  监狱门口,看着汽车远去后李向辉对沈林说:“沈处长,军统方面找到了沈放的秘密档案,证实了他说的一切。”

  沈林看着那远去的军车没有说话。

  沈放到底有没有问题?事实上,根本说不清楚。只要沈放找出了伍元朴的破绽,他完全可以将计就计。如果是这样,那么就根本找不到沈放的漏洞。

  沈林皱了皱眉头,李向辉又说:“对了,叶找您去一趟,该是知道了苦的事情。”

  沈林皱了皱眉。

  他到地方上的时候,中统局叶坐在办公室里,对面中统行动科科长吕步青气愤的来回走着。

  吕步青一脸的不满:“,花圃那组人可是我们行动科最得力的特工小组,居然参加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行动,而且小组的头号特工苦还被打死了。这算什么!”

  沈林听得清清楚楚,然后轻轻扣门走了进来。吕步青瞧见他马上冲到他面前抱怨着:“沈处长,你干的什么事,能让苦在你眼皮底子下出事,安排的这是什么行动!”

  沈林脸色严肃:“这是一次意外,我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

  吕步青一声嗤笑,情绪更加激动:“意外?苦是行动科最出色的情报人员,在地下卧底多年都没问题,却死在了南京,死在自己人手里。你一个意外就算了?”

  这两个人向来不合,沈林在中统被重用,处处压着吕步青,这让他十分妒恨沈林,寻到个由头自然不依不饶。

  叶这样的场面见多了,忙从中调解着:“好了,吕科长,你也别这样生气。这次行动沈林跟我汇报过,我也批准了。这样的甄别是很有必要的,任何一个疏漏都会导致内部混进来一个不该混进来的人。”

  吕步青瞪着眼珠子大喊:“可我的人呢,就这么白死了?”

  “也不能这样说,苦的死,的确非常可惜,组织上会对他的家人多加抚恤。”

  叶这样说,吕步青还想再说话:“……”

  叶摆手制止住他:“再生气也于事无补,我会让沈林写一份详细的报告给你们行动科一个交代,你先回去安抚一下你的人,国不会亏待他们的。”

  吕步青虽然气不平,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狠狠地看了一眼沈林,接着愤愤地出门了。

  等着吕步青走后,叶叹了口气起身对沈林说:“你这次的行动看来有些冒失了。”

  沈林面不改色,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这事有什么波澜:“不这样做,很难查明真相。”

  叶一笑,语重心长道:“我理解,不过你也得明白,敌分子不能放过,但国的英雄,我们一定要承认。”

  “属下明白。”

  “嗯,能证明了沈放的身份也是一件好事。你们政调查处的对日伪系统的甄别行动也该告一段落了。”

  “为什么?”这决定有些突然,沈林面色意外。

  叶眉目皱着,愁容轻起:“你在重庆期间查办了多起军政两界贪腐的案子,也受中央组织部长陈先生的器重。这次提前把你派回南京,一个原因是甄别那些日伪系统的人,另一个任务就是调查我内部借收缴日伪资产徇私贪腐的官僚。”

  前一个工作虽然不大顺利,但反腐的工作,正适合他这样的人。

  “这个我清楚,政调查处已经准备了大量的资料。”

  叶点头:“这就好。委员长不久之后就要回南京,整个南京城要一团正气才行,咱们中统在整肃纪方面得做出成绩来,给委员长一个交代。”

  “是,属下一定尽力。”沈林眼光笃定。

  聊完了正事,叶顿了顿,抿了抿,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同沈林说道:“有一个事情我想问你。”

  “请讲。”沈林有些疑惑。

  叶将声音放低了些,一双眼睛盯着沈林看着:“如果沈放真的是敌的人,你会怎么做?”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沈林云淡风轻道。

  “哪怕是自己的亲兄弟?”

  “不管是谁,都有纪国法,这是我的做人准则。”他就是这样死性子,一根筋。

  叶满意点头:“这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好了,你下去吧。”

  沈林点头转身离开,叶微微沉吟,似有很多心思未说出口。

  一个月后。

  一辆轿车停在了沈宅门口,李向辉下车帮沈林开门,门里头家丁胡半丁从沈宅里走了出来,迎接沈林。

  “大少爷您回来了。”

  沈林下车走进院内,进了沈宅大厅。

  房间里古朴而又不失雅致。沈林环顾了一番四周,而后对胡半丁吩咐:“老爷带着苏姑娘三天后从重庆回来,家里的一切都整理好了吗?”

  “都已经打理好了。”胡半丁如是说。

  “是按照当年的样子布置的?”

  当年汪伪政府占据南京,他们搬离这里去往重庆,如今终于能够回来。

  胡半丁一笑:“这是咱家老宅,我待了几十年了,一根针搁哪儿,我都清楚得很,老爷回来我一准让他老人家看着跟当年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大少爷,您就甭操心了,客厅里一堆人在等您呢。”

  沈林疑惑:“什么人到这儿来?”

  “都是等您办事儿的,大包小包地提着,看样子是来送礼的。”胡半丁脸上有些无奈。

  沈林顿了顿,对胡半丁说:“安排那些人去客房,我在那儿见他们。”随后又摆头对李向辉说:“你跟我一起去见。”

  两个人到客房的时候,几个来访者正在客房门口坐着。见到沈林,他们忙起身打招呼:“沈处长好,您来了。”

  他们还要说什么,看到李向辉跟在沈林后面后却好像又都哑了,表情意外,神色尴尬。

  沈林问来访者其中的一个人:“你是江苏省政府的财政专员廖鑫远吧?”

  廖鑫远脸上乐开了花,忙迎合着:“是,是,正是鄙人。”

  “跟我进来。” 沈放说完话朝里屋去,那人忙拎起箱子跟着沈林进去。

  进了门,廖鑫远刚要说话,看李向辉又跟了进来,顿了一顿,想了想又看看箱子,刚要说话,沈林便势阻止了他。

  他继而给了李向辉一个眼色,李向辉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档案,看了看廖鑫远念到:“江苏省府财政专员廖鑫远,经查其人在接受日伪资产过程中以权谋私侵占高淳县水田一百亩、山地五十余顷,挪用政府伤残补助资金大洋三万元归为己用,对所辖伪政权银行的查没过程中,做假账将银行账户部分资金汇入自己私人户头两万元……”

  李向辉一番话下来,那廖鑫远没词儿了。

  沈林指着廖鑫远提着的箱子,冷冷地说:“你要送我多少银元和金条我都一清二楚,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这箱子里的金银还贴着伪政府中央银行高淳分行的封条呢,对么?”

  廖鑫远额头冒汗,沈林不紧不慢,铁面无私:“这箱子你可以带走,也可以留下,我让李向辉在就是做个见证。你做的所有事情都已经登记在册。怎么处理你,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国会给你一个公平的制裁。”

  廖鑫远听的脸色刷白,不住的抖了起来。

  “回去吧,中统政调查处的人随后就会找你,你的个人户头应该也已经被查封了,我劝你别跑,老老实实把自己的问题想清楚写下来给我,当然,想跑也行,不过你也该知道中统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你。”沈林悠然言语。

  廖鑫远不住绢擦着额头的汗,抱着箱子,神情慌乱的出去了。

  出了门。其他人马上凑过来。有人问:“怎么样,谈什么了。”

  还有人问:“你带着东西他没收?”

  廖鑫远愁眉紧锁:“收个屁,老子要完蛋了。你们也好不了,这个沈林送他啥他也不会收,比他老子还难整,上没见过还有他这号的。”

  说完话他抱着箱子灰溜溜的走了。

  这时李向辉出来说:“下一个谁进来?”

  几个送礼的面面相觑都不敢动窝。

  沈林不知道,沈柏年在此刻已经迈进了沈宅。此刻他正对一个依旧有胆量走进来人说道:“我也不想废话了,要送礼可以留下,不过你带来的所有东西都是违规违纪的证据。”

  就在这个时候沈柏年开门冲了进来。

  沈林有点意外:“爸,您怎么来了?”

  沈柏年脾气火爆:“你还让这些送礼的人进门?你刚才说的我在门外都听见了,这些人你就不该见!”

  沈林的眉头皱了起来,意料之中的,沈柏年甚至动起了手来。

  几个送礼的官僚狼狈的抱着礼物慌不跌的下楼,沈柏年在后面用拐杖赶着他们。

  “都走,都给我快点走!你们这些大贪小贪,甭他娘的把我房子弄得乌烟瘴气。”

  沈林跟上来,在楼梯间,他看着父亲骂着那些官僚,摇摇头。视线往楼下一挪,却瞧见苏静琬在楼下。她眼中留露出一丝笑意,仿佛期待什么。

  苏静琬的目光和沈林交汇,沈林却把目光移开了,苏静琬显得有些失落。

  沈林继续下楼,走到沈柏年身边:“爸,我该去接您,怎么就突然提前回来了,也没来个电话。”

  沈柏年怒火被撩拨起来,一时间难以消散,语气粗犷:“我又没老的走不动,接什么接。我问你,你弟弟现在怎么样了?我怎么听说还被抓起来审问过?”

  沈林声音只能尽量压低:“已经查清楚了,他是军统早些年安排在汪伪政府那边的敌后人员,现在已经回军统任职了,我本来想让他回家,不过出狱他就跑没影了,我在派人找……”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都不愿意跟我直说,不管你弟弟现在怎么想,他想干嘛,你得把人给我找回来。”

  沈柏年似乎有些软了下来,沈林点头:“我保证您一定能见到他,如今他是个敌后英雄,过几天以后还有一个授勋仪式……”

  沈柏年叹气:“管它是什么授勋仪式,现在怎么成了爹找儿子?应该是儿子来见爹。他只要姓沈,他就应该回这个家。”

  与此同时,在西井胡同里,沈放猛然惊醒,整个人很慌乱,头痛欲裂。

  四周蒸汽氤氲,热水浴的舒适温度竟让他睡着了,他又做了那个梦。

  细雨蒙蒙的街头,雨雾让南京街头的建筑笼罩上了一层朦胧。轿车在街头穿过,真切的画面闪现着女人的旗袍,的,耳边传来的莺莺燕燕,那是如梦幻般的风情景象,当然画面里还有冰冷的日式军靴,以及耀眼的刺刀……

  沈放与加藤毅一刚从饭店里出来,突然间汽车发生爆炸,剧烈地响声中日本士兵开始开枪击。

  街上慌乱起来,充斥着男女的叫喊声……

  又一个手雷落在身边,沈放被爆炸的单片击中满脸是。他息着,鲜汩汩从嘴角流出,重重的倒下。而加藤那张丑陋而狰狞着脸就倒在沈放眼前,离得是那么近,泊中加藤的脸孔充满了惊恐……

  沈放艰难地抬头,只见一个洞洞的枪口对着他,砰的一声,枪口火光四……

  他坐在浴池中,按了按头部,努力让自己从噩梦急促的息中平静下来。

  如今他每次梦乡,梦境里都会是刚才那个腥的画面,他无数次被自己惊醒,睡眠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折磨。

  他满头大汗,脸上表情慌张不定,赤裸的身上有战争留下的子弹伤痕。这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问他:“做噩梦了?你打过仗。”

  沈放一抬头,不远处窗户下坐着一个精壮的男人,窗子透过的逆光只能模糊看到那人的侧脸,那人继续说:“看来你有战争创伤综合症,起码陆军医院里的美国大夫会这样说,还会给你开让你天天昏睡的药丸。”

  这话不错,他视线朝向那边,瞧见那男人身上同样的累累伤痕,两人显然有着相同的经历。

  敢情碰上个同病相怜的,沈放苦笑着点点头:“看来你也一样。”

  那人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当沈放看到他正脸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他的半张脸全是丑陋的疤痕,近乎毁容,样子犹如鬼魅,叫人看着身上不禁打了个颤。

  “你害怕我的样子?”那人的表情淡然,似乎习惯了沈放的。

  沈放调侃着:“是有点,不过更吃惊你伤成这样还能活着。”

  那人点头:“我也没想到,我应该早就死了,活着就是有事儿还没做完,你不也是么?”他说完话看着沈放的脸,死死盯着他的额头上贴着发迹有个的伤痕。

  沈放意识到他什么意思,指着自己的脑袋说,:“这里有个弹片,我现在是能活一天是一天。对了,你是什么时候负的伤?”

  “41年在苏北打的那一仗。”那人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完又看了看沈放,略带疑惑的说,“我们以前见过么?”

  沈放玩世不恭地回答:“我不知道,上过战场的人都差不多。”

  那半缓缓点头:“是,上过战场的人都差不多。”

  出了,沈放在更衣间里换好,那是一身军官的军装,他剑眉浓厚,轮廓分明,穿起来颇有一身英气。

  他到走廊刚要结账,突然内传来喊叫声。

  “杀人啦,杀人啦!”

  沈放闻声赶忙重新冲了进去。

  撩开帘子往里一瞧,只见当中的浴池内,热水被鲜已经染成了通红,有两个人赤裸裸倒在浴池边缘,也满是迹,瞧上去是被割断了喉咙。

  这会儿人还没死透,依旧在挣扎着,沈放凑过去按住一人伤口,对旁边吓傻的服务生大喊:“快拿毛巾来。”

  服务生早被吓得浑身哆嗦,脚下拌蒜一般拿来了毛巾。

  内已经慌乱成一片,沈放胡乱回头一撇,瞧见一个人影在浴池门口一闪而走,依稀像是方才那个半张脸的男人。不过他此刻也顾不得奇怪,尽力为那受伤人止,但伤口过长,到底是徒劳,不一会儿,连他自己那崭新的军装也被染了……

  不久之后,几个冲进了来,他们几乎是嘶吼着对在场的人大喊:“大家都别动,都不许走,接受调查。 ”

  霎时间,所有的人都被控制住了,沈放继而从死者身边站起身,他那一身的似乎把旁边的吓了一跳。

  那差点掏枪,说话结巴一下:“你,你是干嘛的。”

  沈放眼神迷蒙,十分淡定:“别慌,家伙拿出来小心走火。”

  说着他掏出证件,上面有军事统计调查局的字样。

  那接过来看了看又还给了沈放:“你可以走了,不过这两天得找时间到警局做个笔录。”

  沈放瞧着他扑哧一笑,傲慢地反驳:“这个案子你们厅管不了。”

  见那一脸疑惑有些不明白,沈放继续说:“军统已经接手了,告诉你的头儿封锁好现场,所有的证据都给我留好了,否则我要你好看。”

  说完沈放大步流星走出。

  门外,街对面的一辆色轿车中,沈林远远地看到离去的沈放,眉头皱了起来。

  李向辉在驾驶座回头问:“要不要把他叫过来?”

  沈林摇了摇头:“以后再说吧。”

  说完话他又转头看着外面的众多,继而对李向辉说:“去查一下具体的情况。”

  李向辉下了车,沈林坐上了驾驶位,一个人回到了办公室。

  不久之后李向辉便已经有了结果。

  他推开办公室大门走进来,直接向沈林汇报:“那的两名被害者都是国的军官,是新编二十三师的,不过他们在抗战时期都有倒戈投靠日本的劣迹。”

  “这俩得罪了什么人么?”沈林抬头看他。

  时间太短,这样详细的情报很难得到,李向辉摇头:“这个现在还不清楚。”

  他说完话,就在这时,时钟响了一下。李向辉提醒沈林:“沈处长,时间到了,那个嘉奖仪式是您必须要参加的。”

  沈林看了看时间,若有所思,接着起身出门,示意李向辉跟上来。

  这个对军队相关人事的嘉奖仪式,正在南京黄埔路中央军校礼堂里举行。对沈林来说,这一趟只有一件事与他相关,那就是沈放晋升为军统局一处特别情报专员,被授少校参谋军衔。

  授勋结束,众人走出了礼堂。

  沈林跟在沈放后头叫他:“沈放。”这一回他倒是顺了沈放的意思,沈枫这个名字他没再开口。

  沈放回过头,他凑上前去说着:“从监狱出来有一阵子了,你也该回家了。”

  沈放闻话礼貌一笑:“我脑子不好,里面有弹片,还是住外面比较好,回家怕自己管爆了。”

  这样的话,他说的一本正经。对付他这个冷冰冰的大哥,他的招数向来都只有谦恭礼貌,保持距离。

  “让你回家,不是让你再去打仗,别说那么邪乎。”

  沈林话说到一半,还未落音,沈放打断他:“我有家么?我怎么不知道。”

  “开什么玩笑,我可还是你大哥!”沈林忽然严肃起来。

  “大哥?亲自审讯我的沈大处长?”沈放摇摇头,“我这大哥可比别人想象的狠。”

  “这么说你是不认家里人了?”

  沈放目光瞪着沈林,他们差不多一般个头,此刻四目相对,沈放一字一字咬得很重:“我说过沈枫已经不存在了,我现在是沈放。”

  曾经的那些事情叫沈放愤然离家出走,竟连自己的名字都给改了,他到底有多么受伤,沈林能够想到。

  “好多事情都会变,但家还是那个家,爹也还是那个爹,很多事情你是要认的。”

  沈林提到了沈柏年,沈放忽然情绪激动起来:“不用劝我,该认谁不该认谁我清楚。”

  他说完话继续往前走着,沈林一急,口而出:“那你应该记得你的婚约,当年你可是和姚家小姐姚碧君是有过婚约的。”

  姚家小姐,那不过是沈柏年强加给他的一个女人罢了,有婚约又能怎么样?

  沈放回头,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沈林再说下去,他难保自己不会动手。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年我怎么走的,你没忘了吧?”

  沈林即刻认怂:“好,这事儿先不提了。”他忽然转口:“你在文秀路租下的公寓怎么样?也不说让我过去坐坐。”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哪租的公寓?沈放苦笑:“我以为能轻松点,结果你还在查我。”

  沈林见越说越不对劲,干脆直接说正题:“不管你有多少情绪,父亲今晚办了个家宴,为的就是给你庆功。你在汪伪政权潜伏的经历,父亲觉得很自豪,他把以前的朋友都请来了。”

  “是么?动静够大的。”沈放语气里尽是嘲讽。

  “你该回去看看,要不父亲会很没面子的。”

  很没面子?当初沈柏年发现自己在汪伪政府任职时候,可是登报纸断绝父子关系,他做的事儿可是比沈放更绝的。他的这个父亲和他的大哥一样,是六亲不认的冷动物。

  沈林看着沈放,迟疑片刻,问:“你还在记恨父亲?”

  这话说的可真好,言外之意是,他不恨吗?也对,这些年来,他可是跟那个人异常亲密呢,不然他怎么会坐到如今的位置上。

  沈放积压了很多年的怨恨忽然爆发:“我是记恨他,不过不是恨他对我怎样,而是恨他过去那么对咱妈!他对妈做了什么!过去的一切你记得应该比我清楚!”

  沈林知道,他说的一切沈林都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到底是自己的父亲。

  沈林叹了口气,回他:“好吧,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你觉得自己应该叫什么,就算不想见父亲,也该来看看这个家,那是让你长大的家。”

  说完话,他干净利落转身走了。在门口上了车,坐在车内看着后视镜里的沈放,正朝另外一辆车走去……

  他缓缓闭上眼睛,曾经的那些画面忽然间涌现出来——沈柏年一副凶神恶煞,正拿起拐杖抽打年少的沈放和他,他们的母亲无助的用身子挡着,而面前发狂起来的沈柏年就像一个巨大的魔鬼,全然不顾。

  另一辆车里,沈放看着沈林离开了,也缓缓发动了车子,最后把车停在了一个报馆的门口。他观察了下四周,随后看了看报馆的招牌,接着下了车走了进去。

  里头有一个编辑看到沈放,忙打招呼:“沈长官您来了。”

  沈放脸色不大好看,只问:“我登的消息怎么样?”

  那编辑顺手拿过来一份报纸,对着他指着上面的广告:“广告登了两期了,但是还没有人前来联系。”

  “继续登,一直找到为止。”

  那编辑有些为难:“还登?沈长官,苏绣双面绣真的不好找。”

  沈放从怀里掏出两枚大洋来塞进那编辑手里:“没关系,我有个绣品是家传的要修补一下,能找到人,我愿意付二十个大洋的酬金。”

  编辑收了钱自然高兴,这会儿倒是为沈放考虑起来:“可现在这样的手艺人很难找了,您这广告刊登的版面也不太明显,这样不是白花钱么?”

  沈放一笑:“没关系,白挣我的广告费你不乐意么?”

  他说完话低头一瞧,那广告栏里寻找修补苏绣双面绣的匠人的消息安然印在上头。

  所有人都不会在意这样一个小块一样的寻人启事,事实上,那是沈放在向组织发出讯号。

  加藤被刺杀之后,他昏迷了三个多月,被国民甄别调查关在老虎桥监狱里又是三个多月,他跟组织失去联系太久了,这将近半年多的时间,组织上根本不知道还有沈放这个人的存在。

  几天以后,沈放赶往了军统大楼去报道。

  因为刚刚晋升为军统局一处特别情报专员,而且他离开军统已经多年,如今算得上是新官上任,所以什么也都不知道。

  进了军统局大楼,在大厅里的楼梯口,他叫住一个刚下楼的军统军官,问了话才知道军统一处在二楼。

  沿着楼梯上楼,视线豁然开朗,楼上是一个完整开放式的办公区。十几个一处的军官在办公区里忙碌着,旁边是各个科室主管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口挂着牌子。

  他又寻人问了一处处长罗立忠的办公室位置,快步靠近,却十分凑巧,临近门口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了开。

  罗立忠带着一个人走了出来,跟在他后面的那个人脸上有些匪气。

  那人点头哈一副谄媚模样:“那老弟我这次就全仰仗罗处长了。”

  罗立忠点了点头:“好说,董老弟何必那么客气,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的。”

  “好,改天一定好好好再谢谢罗处长,告辞了。”董藤笑得更夸张了些,他说着沈放这边走过来,正好与沈放擦肩而过。

  沈放回头瞧了瞧董藤,罗立忠一抬眼便看到沈放,很是高兴:“呀,沈老弟,这是英雄来了。”

  沈放忙将视线回过来微微低身:“不敢当,罗处长,我是来报道的。”

  罗立忠摆手:“来来来,快请进。”

  沈放随着罗立忠进了处长办公室,他刚带上门立定,罗立忠便开了口:“真没想到刚接受完嘉奖,沈老弟就来报到。你受过伤,听说还没彻底好,也不说休息休息。”

  沈放礼貌一笑:“我的伤就那样了,咱是当兵的,越休息越。”

  说话间已经到了桌椅边上,罗立忠忙招呼着:“坐坐坐。”

  他和罗立忠坐成对面,罗立忠竖起大拇指赞叹他:“表率,真是表率。”

  “罗处长过奖了。”沈放显然有些厌倦处理这种关系,但还是不敢太过表露出来。

  罗立忠继续说道:“居功不自傲,难得,我更佩服老弟居然心还大的很。”

  沈放一怔,隐隐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情,但还是问着:“此话怎讲?“”

  “你在日本人那儿是拎着脑袋命悬一线,回来以后还被中统的人了那么久,这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还不得摔牌骂骰子闹上他一气,不过我可听说了,老弟你从老虎桥监狱出来居然没对中统说一个不字儿。”

  果然,他说这话也不是为了表示什么钦佩,这是打自己的脸来了。

  沈放故意笑得,向他解释着:“他们也是职责所在,为国效力,我只是吃了点小亏罢了,不算什么。”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抗战八年,我只不过是侥幸活着回来了,比起那些死在日本人手里的兄弟,真的不算什么。吃亏受气又怎么样?脑袋起码还在脖子上。”

  罗立忠不知是被他说服了还是也想到了自己曾经的日子,接着叹了口气:“是,比起战死的兄弟们,你我都算幸运多了。所以抗战胜利了,也该咱们这些枪林弹雨过来的人享享福了。”

  沈放补充:“唉,享福现在还谈不上吧?战争刚结束,时局并不算太平。”

  罗立忠显然一愣,然后忙转移话题:“那是,那是。还是老弟一心为公。来,来,我带着老弟在咱们军情一处视察视察,见见各个科室的主官,熟悉熟悉环境。”

  “那就麻烦罗处长了。”

继续阅读:第六章 上任下马威,家宴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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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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