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芙蓉挽起袖子，提了一把木瓢从桶里舀了一勺辣椒水，看似行云流水的动作竟有几分优雅，行事却十分狠毒。
毫不手软的将辣椒水缓缓倒在沈眉背上本就狰狞的伤口。
“嘶～”沈眉紧紧咬着嘴唇，红通通的辣椒水顺着伤口一点点渗透进去，疼的她身子不住的颤抖，额头不住的冒着冷汗，顺着脸颊低落到地上。
宁芙蓉瞧了瞧沈眉，见她这般狼狈，不禁嗤笑了一声，又舀了一勺往她背上泼去。
沈眉只觉得背上像被撕裂了一般，叫人疼的死去活来，但她依旧死死咬着唇，喉间偶尔夹杂着破碎的闷哼声。
几次下去，沈眉痛的眼角溢出了泪。“怎么？姐姐可是撑不住了，撑不住，你就求我啊？”
沈眉只是瞪着宁芙蓉，如同看什么苍蝇一般。宁芙蓉有些恼怒，沈眉做出这般高贵的样子给谁看？
遂抬起腿来朝沈眉的心口狠狠踹了一脚，惹得沈眉被踢倒在地，蜷缩着身子，一口喷出了鲜血。
“姑娘，别是给人打死了，只怕是会惹麻烦。”
秦妈妈瞧着沈眉奄奄一息的样子， 也觉得这场面实在有些不好看，她倒是没看出来这般年龄的小姑娘便能使出如此狠辣的手段。
虽说沈眉已经被发配为娼，但这才刚进他们这风月楼便死了，多少有些晦气。
想了想，才上前开口劝了宁芙蓉几句。哪知宁芙蓉猖狂至极，半点没将她的话听进去，反而挑眉瞪着秦妈妈。
“我可是好意帮秦妈妈教训，怎么秦妈妈反倒不领我的情？”
秦妈妈被宁芙蓉横眉冷对，眸中闪过一丝阴狠，面上却冲宁芙蓉笑了笑，再没说话。
沈眉被这一脚踢的极重， 半点挣扎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小厮瞧她没了挣扎的力气也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怎么？沈姐姐也有这样柔弱的一面，我素日听付大哥夸你，说你驰骋马上的英姿像极了凯旋而归的女将军。如今怎么一点都禁不得折腾？”
宁芙蓉说着这话，又-一脚踩在了沈眉的膝盖，一把揪住了沈眉的衣领，语气越发阴沉，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 。
“还是？沈姐姐还在等着付大哥来救你？”
沈眉原先被折腾的意识渐失，又被宁芙蓉这一脚狠狠的碾再膝盖上，刺痛让她的意识再度回笼，逐渐清晰。
终于痛呼出声，“你这般磋磨我究竟是为什么？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从前我未曾欺辱过你，反而处处帮你维护你，如今你怎的落井下石？”
宁芙蓉听了这话，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想起了沈眉从前待她的样子，她确实未曾欺辱过她，可是她却恨沈眉，比起其他那些欺辱过她的人更甚。
她恨她无论何时都是人群的焦点，她二人往往相携同行，被看到的只有沈眉。她恨沈眉是沈家的小公主，而她只是一个庶女，沈眉想要什么都有，而她只能在在嫡母眼皮底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苟活。
宁芙蓉觉得，沈眉是她在这世上最恨的人，她无时无刻不想把沈眉踩在脚下，如今终于有机会了。
“别这样看着我？如今该是你需要被人怜悯的时候了。”
宁芙蓉突然猝不及防的将辣椒水狠狠的泼向了沈眉的眼睛。
“啊！”沈眉觉得，自己真的要瞎了，眼睛的灼痛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全部吞噬，她整个人好似身处无间地狱。
“你在干什么！”古胤本想着过几天才来，哪知方芜生在这里留的小厮急急递了消息，二人这才快马加鞭的赶来。
古胤一脚踢开宁芙蓉，蹲下身去查看沈眉的眼睛，“眉姐姐，我来了。”
宁芙蓉正要上前，却见方芜生提了一把剑直直朝自己的面门劈来。一时间难以躲避，一把抓了站在一旁的秦妈妈挡在面前。
秦妈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的大声尖叫，“救命！”
哪知方芜生也不收剑，剑锋偏指，一剑将秦妈妈的手指削断了两根。
两根断指瞬间离了手掌，鲜血四溅，秦妈妈捂着自己受伤的手，又看到了正好落在脚下的两根手指，一时大受刺激昏死了过去。
“方芜生，你疯了？ 你想拿剑杀了我？”
宁芙蓉向后退了几步，一脚踩到了秦妈妈被砍断的手指，血淋林的，将她的鞋子都染上了血。
宁芙蓉看了有些后怕，又瞧见秦妈妈倒的地方流了一滩血水，腿也软了。
方芜生此刻只想杀了她若不是他留了人在这里，还不知道沈眉今日被她们折腾成什么样子。
手起剑落，狠狠在宁芙蓉背上划了好几个口子，吓的宁芙蓉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看了看一旁的古胤和沈眉，方芜生面色阴沉，“你去找大夫，我将她想办法处理掉。”
古胤瞧了瞧怀里的沈眉，面色也不大好，任方芜生从他怀里接过了人。方芜生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小心翼翼接过沈眉的动作终究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将人轻轻放到床上，又仔细瞧了瞧沈眉背上的伤口，昨日见她的时候，她还有几分气色，如今这么一折腾，瞧着便跟失了半条命的人。
方芜生实在不敢想，如果他和古胤今日没有来，下次再见的时候，她是不是已命丧黄泉了！
沈眉的意识还在水深火热中，额头的冷汗将发髻浸湿，狼狈的贴在脸上。
方芜生觉得自己心像坠了什么重物一般，钝钝的疼，伸出大掌怜惜的将沈眉脸上打湿的发捋到一边，坐在床边静静的瞧着她好一会儿。
微抿嘴角，他觉得，沈眉对他来说，到底是不一样了。
他见过她神气的样子，见过她豪爽的样子，甚至见过她狼狈不堪的样子，他从前还不觉得自己待她有所不同，如今这样的关头，他似乎有些懂了。
都说他为人呆板冷漠，他自己什么样的形象，他素来也是知道的。
从小到大，能让他心生怜惜的人并不多，沈眉算是一个了。
他见着这样的沈眉，心中有万千怜惜，不该管的闲事也管了，以后这个小丫头，他护定了。
沈眉再醒来的时候，朦胧间听到了方芜生与古胤的对话。
“你这样做也不怕给你方家惹麻烦，万一她将这事闹大！”
古胤皱着眉，见方芜生还提着剑一言不发。
“她不敢！宁家庶女误闯风月楼，还与数名男子共度良宵，她不敢再生事，以她庶女的身份，此事若是捅出去，宁家人自是容不下她了。”
方芜生说着这话，心里却还觉不解气，没有要了宁芙蓉的命，只是不想把事闹大，害怕牵连了沈眉。
古胤瞧着方芜生今日是真动了气，心中暗暗惊讶，想来也是少见他这个样子。
沈眉听着他们的对话，一时间心头涌起万千思绪，她这个人是有心的，若说古胤年纪小做出这般冲动闯入风月楼的事情她尚还有几分了解，只是方芜生一而再再而三的闯入风月楼，着实是 ……
“眉姐姐，你醒了”
古胤进来时，瞧着沈眉倚在榻上，因着被先前的辣椒水伤了眼，眼睛上裹了一层纱布，素白的锦衣衬的她脸愈发惨白。
一双好看的玉手还紧紧攥着锦被，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叫人看的好生难过。
沈眉听见古胤的声音，顺着声音的来源抬头冲他笑了笑，“你怎么还这般冲动，老毛病一点也没改掉。”
其实沈眉心中有几分激动，说话时带了些许的颤音，大概是因为古胤在这里，她也安心了几分。
沈眉原是冲他笑的，可古胤却越发难过，眉姐姐这样狼狈，却还是冲他笑了笑，他第一次见眉姐姐像今天这样狼狈，但是他再开口还是有些潇洒的语气，下意识的不想让沈眉听出他的难过。
“眉姐姐还是笑的时候好看，瞧瞧我这个弟弟没有白认吧，这不，眼下你收了我的好处，以后还不得掏心掏肺的对我？”
沈眉听着古小公子口吻中的傲娇劲儿，原先有些沉重的心情倒也轻快了不少。忍着嘴角的痛意，又笑了笑。
本来是不想古胤难过，那知道在古胤眼里，她就是在逞强。古胤微微偏过头，不想看她脸上带着伤的笑，原先想着调笑的话也被噎在喉间。
古胤的突然沉默也叫沈眉脸上的笑意僵了几分，正准备问询其他沈家人的情况，却听的门口传来另一阵脚步声。
隐约夹杂着女子的啜泣和呜咽声。
“这位公子，求求你饶了老身吧，我也是奉命办事，往后 …… 往后是再也不敢了。”
方芜生一手揪着秦妈妈的发髻，将人一路生生拽了进来，秦妈妈被扑腾一下扔到了地上，看了看方芜生手里的剑，捂着受伤的手指爬到了古胤的身边。
“古公子，求求你饶了我吧，让那位公子放了我吧。”
潜意识里将方芜生当成了古胤的手下，她们做这一行的最能靠锦衣华服识人，瞧着方芜生眼生，身上也只着普通素衣，也未见有什么华贵的首饰，想来了古小公子的手下，只听他的命令。
古胤有些厌恶的拂了拂袖子，“你伤的谁，就去求谁？今日若是眉姐姐答应饶了你，我便饶你一条贱命。”
秦妈妈听了这话，一时间手忙脚乱带着几分踉跄爬到了沈眉的榻前，用另一只完好的手颤巍巍的抓紧了沈眉的手。
“沈小姐，是我的错，我不该与旁人勾结，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沈眉蹙了蹙眉，挣扎了几番也没挣脱秦妈妈的手，只是沉默不语。
秦妈妈瞧着沈眉不说话，方芜生又冷冰冰的看着她，就像看死人一般，无比慌乱。
“沈小姐，我给你磕头，磕到您满意为止。”
沈眉看不见，只听见扑通扑通的头撞击地板的声音。终于叹了一口气，她倒不是善良，只是眼下身处风月楼，杀了秦妈妈再有新的妈妈，保不齐又要生什么变故。
她如今只想叫古胤他们见到她暂时过的安稳，再不能叫他们再搅和进来了。
“秦妈妈往后不要再这样了。”
这样的话叫秦妈妈听了十分雀跃，忙连声道谢。
沈眉似乎听见秦妈妈被带走了，还在想要怎么同古胤说自己的想法，突然觉得面前有什么贴近过来，迎面而来的还有温热的呼吸。
“古胤？”
沈眉伸了手去试探着触碰，却被一双温热带着几分粗粝的大手给握住了。
“是我。”
方芜生瞧见面前的小姑娘霎时红了脸，微微挣脱了自己的手。
看了看空落落的手掌，方芜生又悄悄用双臂撑着榻将小丫头环了起来，只是小丫头看不见眼下自己被环在了狭小的空间里。
“方 …… 方芜生！”
“唤我做什么？”
方芜生又贴近了几分榻上娇软的人儿，丝毫没察觉自己微微有些喑哑的声音叫沈眉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沈眉也是第一次听方芜生用这样的口吻说话，有几分温柔，还夹杂着一丝叫人说不清楚的怦然心动。
“别贴我那样近，我虽暂时看不见你，但我感觉到了！”
沈眉有些受不了方芜生贴自己那样近，似乎都快要黏上来了。
“你上次扑到我怀里我都没说什么 。 ”
方芜生说着这话，低低的笑了。
他虽生硬古板，但他既已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往后也要将自己的心意光明正大亮给她看，再不藏着掖着了。
沈眉听了这话，果然想起了之前她不小心扑倒在他怀里的事，只觉得耳朵跟着了火一般。
有些恼羞成怒，才动了动嘴巴想要辩驳，哪知唇上突然贴上了一片温热 …… 古胤刚刚交代了秦妈妈，一转头踏入房门便瞧见二人相互依偎的样子，好不羞耻。
只觉得脑门突突的疼，一时气急涨红了脸，“方芜生！你个狗男人！”
正要上前，不知怎的脚下绊了什么一头磕到了门框上。 狗男人 ！ 狗男人！
沈眉失神的瞬间，似乎还听到了古胤在那里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