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意？”
卫小公子如约来履行七日之约，哪知叫百赊阁的小厮拦在了门口，“姜阁主前些时日还与在下相谈甚欢。”
卫良夜有些郁闷，这怎么突然就将自己拒之门外了。莫不是真是上次自己龇牙咧嘴吓到小丫头了？
“宋先生说了，凡是卫先生再来，一律不给进。”
卫小公子揣紧了几分袖子里的醒木，今日风刮得有些大。定是宋臣那厮引来的妖风。虽然他已知晓二人是兄妹关系，但是卫小公子架不住宋先生这样挑衅。“是宋先生说的，姜阁主可说了同样的话？这百赊阁原就是姜阁主的，主人都没有拒客，哪有旁人拒客的道理。”
卫小公子挑了挑眉，又上前了几步，小厮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既然这样，还请卫先生不要怪罪。”
卫小公子动了动嘴，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瞧见了数名小厮朝他 逼近，一人手里还牵着狗。
狗 ！ 狗 ！ 卫小公子脸上的假笑有些僵硬，这么…… 这么直接的嘛。
本已话到嘴边的小公子瞧着面前的恶犬，也顾不得什么道理不道理的，一把翻身上了马。
“阁主只吩咐了，你再来，我们只管放狗，不听卫先生多言。”
小厮动了动手里牵着狗的绳子，得意的笑了笑。
彼时宋臣正拉着自家妹妹在院子里赏着梅，“妹妹，你瞧瞧这一品梅，连枝丫生的这样好看。”
姜辞靠在贵妃椅上，身上裹了一件白色的毛茸茸的貂裘，缩了缩脚。
一双眼假寐着，也不理睬宋臣。
“妹妹，妹妹，你就看看，成日里窝在屋子里不见太阳，总归是伤身子的。这一品梅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才从傅酒那买来的。”
姜辞听着自家哥哥没完没了的在耳边聒噪，心中暗暗嫌弃。她瞧着一品梅枝丫上就零丁花苞，瞧着枝干也光秃秃的，难看的紧，也不知道谁家赏梅赏这还未开的。
“哥哥既赏了半天的梅，也不见哥哥诵出几句好听的诗来。”
姜辞被唠叨的烦了，准备了好一通说辞，还要开口。
“哐当”一声，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身影从墙上掉落了下来，正好直直将下面的一品梅砸成两半。
“啊啊啊，我的一品梅！ ”
站在一旁侍候的小厮瞧着那人四仰八叉的一屁股压断了一品梅，眼神里多出来几分同情。
宋先生这个人虽然对阁主说话向来温声细语，时不时还总爱闹腾阁主，但百赊阁这一众人都知道，宋先生对旁人素来都是冷冰冰的，说冷漠也不为过，私下若有来百赊阁闹事的人，都是叫宋先生毫不手软的处理掉了。
“哪里来的人？毁了我的一品梅，拖去暗室。”
宋臣瞧了瞧远处挣扎着站起来的人，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一品梅事小，他倒要瞧瞧这青天白日的哪个混球敢擅闯百赊阁，真当他是个摆设？
姜辞也被这动静惊得坐了起来，一睁眼便瞧见宋臣眼中的狠厉。啧 他这是又要将人拖去暗室肢解？
姜辞不由得搓了搓手，顿觉有一阵冷风刮得她不寒而栗。
“姜阁主，是我。”
卫小公子揉了揉腰，心中还有些羞耻，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他本来是要纵马返回的，又想起弥僧那日同他说的话。
“你不是说你家小娘子最是看重美貌，何况你们幼时相识，好不容易又遇到，你别瞎端什么架子，追媳妇就是要不要脸，再说了，女孩子家多比较矜持，你只要主动，你们就有故事。”
他思前想后，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先前有些太过内敛，才叫他如今已说了好长时间的书，也没叫阿辞对他的容貌有什么非分之想。才想出翻墙之举，哪知第一次不小心脚滑，还叫大舅子撞见了。
弥僧也表示卫小公子除了会夸自己和说些没有用的花言巧语，对着自己惦记了那么多年的小丫头，连个美人计都使不出来。
宋臣听着来人竟是卫良夜，眼中多了几丝警惕。
“卫先生这样不请自来，可不像你往日的作为。”宋臣说着这话，还冷哼了一声，不禁嗤了嗤鼻，这狗男人果然心怀不轨。
先前几个月还瞧不出什么来，事事都中规中矩，如今这刚将他拒之门外，便做出这样翻女孩子家墙的事情。呵，外头的野男人路子果然野。
若是卫小公子知道自己因着翻墙之事叫宋臣以后耿耿于怀记了那么久，定是要揪着弥僧的耳朵掩面哭泣，他就是听了这小子的馊主意才做出这样的不轨之事。
卫小公子瞧着姜辞坐在那里也不理会他，反倒是宋臣盯着他的眼神有些凶残。咳咳，自己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大舅子，你可知道我这真不是路子野，而是崩人设。
“我这不是来给姜阁主说书来了吗，哪知被小厮拒之门外，心下疑惑，才想了此法来问问姜阁主什么缘由？”
宋臣心中暗骂了一句虚伪，才看了看自家妹妹。想来是等着阿辞对着卫良夜说一通狠话，也叫这男人今日死了心。他暗中寻个机会，将此卫氏幕僚杀了，也给百赊阁解决一个麻烦。
卫小公子转身整了整衣冠，才转过来正对着姜辞。
姜辞发誓她不是有意盯着卫小公子看的，实在是卫小公子穿白袍着实 …… 吸引人的眼球。
咦 ~ 这厮~ 怎么和她认识的一个人有几分像？
姜辞越看，越觉得二人有些相像。奇怪，先前也没觉得啊。宋臣半天没等自家妹妹放狠话，轻轻瞄了姜辞一眼。
他家妹妹竟然盯着那厮看，眸中分明有几分笑意。他快步走到了自家妹妹面前，挡住了姜辞的视线。
抬头还见那狗男人面上春心荡漾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恶狠狠地回望了回去。卫小公子有些尴尬，表示自家大舅子的目光实在太过凶残。
“姜阁主之前是欣赏你，才聘了卫先生来这里做说书的营生，岂料卫先生此人心怀叵测，我百赊阁可容不了卫氏幕僚的人。”
宋臣亮了手里的剑，指着卫良夜。
哪知卫小公子又上前了好几步，无奈的冲着姜辞耸了耸肩。
“我不是有意隐瞒我的身份的，只是姜阁主一直以来也没有问过我啊。再说了，我从前是卫氏幕僚的人，如今又不是了，宋先生若是不信，可再派人去查，前段时间卫敦将我逐出了卫氏，我现在只靠当个讲古仙来维系生活，说起来…… ”
卫小公子说着说着，眼眶也红了几分。竟是当着二人的面扯了袖子掩面。长叹了一口气。
宋臣原是等着卫良夜狡辩，这样他即便当着姜辞的面刺卫良夜几句，姜辞也不会多说什么。哪知素来一向冷静自持的卫先生当着他们的面掩面长叹，就是一个被迫离了家的贵公子成日出去抛头露面靠着一张嘴吃饭，好不可怜。
一时间叫宋臣原先准备的话都噎在了喉咙见。卫小公子表示，这种情况下，苦肉计颇为好用。再说，他本就没打算瞒着阿辞的。
“那从前卫先生行事那般冷静自持也是装的？和今日翻墙的举动相比，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卫先生呢？我既然同卫先生做生意，那卫先生也要拿出些诚意来。”
一直没有开口的姜辞突然在此时开了口，瞧着卫良夜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希冀。她如今发现卫良夜实在是和她记忆中的那人有七分像，她还是先好好试探一番。
卫小公子听了自家媳妇的话，掩在袖子下的嘴角有些得意的翘起。
再抬头时却是眸中多了几分凄凉：“我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男子，又因着幼时在家成日混吃等死，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领。只靠一张嘴皮子勉强过活，在外自是要小心些，装出冷静自持的样子，也算勉强糊个纸老虎的皮子，叫自己也少些麻烦。”
就这？就这？
宋臣眸中渐渐褪去了警惕之意，看着卫小公子有些鄙夷。他先前那些言行举止都是装的？如今这般泼皮无赖看来才是他的真面目，那他就放心了。这样一个绣花枕头，他自是不担心自家妹妹能看上这样的。
他的妹妹，应是喜欢像他这样行事稳妥，又有绝技傍身的男子。宋臣想了想，不觉有些发愁，也不知道以后便宜哪个混小子。算了，不想这些了。不谈情爱，屁事没有。
他哪里晓得，面前的卫小公子在扮猪吃老虎，就是用着这样柔弱不能自理的死样子将自家妹妹一步步套进了他卫小公子的怀里。
卫小公子自动忽略大舅子眼中的鄙夷，没关系，只要能得到媳妇，崩人设就崩人设吧。人设什么的都去喂狗吧。
他此时瞧着阿辞似乎心情极好，想着看来弥僧说的还是有些道理，他往后还是要主动些。
才能早日把媳妇娶回家。
宋臣收了手里的剑，没好气的瞪了瞪卫小公子，又瞧着他身后断裂的一品梅，“其他的事暂且不提，只是你砸断了我的一品梅，你如何赔偿？”
赔偿？卫小公子作势擦了擦眼角，多亏他砸断了一品梅。
“既然这样，卫某虽然赚的钱不多，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但是只要姜小阁主日后有什么事吩咐，在下一定赴汤蹈火。”这样一来，自己接触媳妇的机会又多了。
宋臣多少也是能猜到卫良夜心里的小九九，有些好笑的接着说：“那宋某以后可要多多麻烦卫先生了。”
这话听得卫小公子眼皮跳了几下，为什么他有不好的预感？
卫小公子站在院子里好久，终于被请进来阁中。
姜辞叫人给卫良夜上了好几杯的热茶，又特意点了屋子里的炉子。又借了个由子将宋臣打发了出去。
“卫先生，我观你有些面熟，很像我小时候见过的一个人。不知道卫先生从前可来过我这百赊阁？”
小丫头静静盯着卫小公子的眉眼，一双眸子晶晶亮的，装满了无比的期待。
若真是青衣的话
“说来也是惭愧，我十岁那年家中突生变故，母亲去世后我生了好大一场病。便将之前的事通通忘了，所以阁主问我，我也并不十分清楚。但是我可以肯定，我十岁后是没来过这阁中的。”
小丫头方才还有些欣喜，眼下却无比失落。
难不成是她认错了，“可能是卫先生与那人长得太像了？所以我才有此问。”
卫良夜瞧着她眉眼耷拉的样子有些心疼，：“说不定我从前真的见过姜阁主，只是凑巧生了病忘了。不知那位朋友姓甚名谁，或者阁主带我去阁中仔细转转，说不定我便想起来了。”
姜辞此时正难过着，没有注意卫良夜说这话的语气夹杂着一丝狡黠。
小丫头压着嗓子低低的开了口：“卫先生不要说笑了，哪有这样凑巧的事情。罢了，暂且不提他了。”
姜辞说完这话，便再不开口了，只盯着四角玉芳炉里的燃起得阵阵烟香发呆。
她此时心情很糟，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对着卫良夜这个人，也没有一丝兴趣了。
那人已走了十年，许是早把她忘了。她平生最讨厌不守信的人，他明明说过要将她从这个死气沉沉的百赊阁里带走的。
十年前
“青衣，你明日就要走了？”
小丫头捏紧了手里攥着的香包，眉眼里有些忐忑的望着坐在一旁的小公子。他是真的很好看，叫这样成日沉迷于他的美貌的她有些舍不得。八岁的姜辞觉得，十岁的卫小公子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公子。
二人此时躺在赊阁最高的阁楼顶上，瞧着天上的月亮散着淡淡的光晕。
卫小公子侧过脸瞧着姜辞的包子脸，不禁伸手去捏了几下。小丫头的脸最是娇嫩，才碰了几下便有些红了。
姜辞掩去眸中的点点星光，一把推开了卫小公子的手。“你这人烦的很，别动不动就掐我脸，掐的我脸都大了。”
小公子分明瞧见了姜辞手里攥的香包，揉了揉她的脑袋：“我现在不恰，往后可就好久都捏不到你的包子脸啦。所以你别生气了。”
姜辞听了这话，终是没有在阻拦卫小公子的手，任他将自己的小脑袋揉了好几下，发髻都揉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