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殷芙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被梅时衍像八爪鱼似的抱着，动弹不得。
“阿衍，阿衍，快把师姐松开。”
殷芙伸手轻轻的推了他两下，脸色也有些难看。虽说他年龄小，心性单纯，可到底她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了，浑身上下该长的地方都长了，哪里受得了男子贴她那么近。
“娘”
梅时衍动了动身子，却只是将小脑袋又往殷芙的颈窝哪里凑，少年身上有着淡淡的皂角香，似乎染上了殷芙的衣襟。
殷芙僵了僵身子，才伸手抚平了梅时衍紧皱的眉毛。忍住了一把将他推开的冲动，只是轻轻将他揽着自己脖颈的手臂拨开，罢了，阿衍还是个孩子。
她好不容易蹑手蹑脚的下了榻，才伸手将被子给他拉上几分。
雨下了一整夜，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气息，院子里栽的海棠，花瓣掉了一地。
殷芙伸了一个懒腰，眉眼里还有些倦意，才伸手拿了木架上的佩剑，她得去练剑了，即便下山，也不能将练剑落下。
一地残花，少女像一柄初露锋芒的长剑，肆意的舞动着。
而榻上的少年，早已睁开了眼睛，一步步的来到窗户前，静静的看着院子里的那抹惊艳的身影。
她一身黑红相见的袍子，眉眼里满是娇矜，只是站在那里，便足足高了人许多。
梅时衍皱了皱眉，这样的她，让他感觉二人离的好远。那种被隔绝在外的感觉，他不喜欢。
“师姐”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软糯的声音传入了殷芙的耳朵里。
咦，小师弟终于醒了。殷芙一把收了剑，笑眯眯的看着不远处立在那里的梅时衍。
他揉了揉眼睛，白净的脸蛋上还有一些婴儿肥，看着想叫人好好在手里掐两下。
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倒映着殷芙的身影。
“阿衍醒了？师姐带你去吃早膳。”
殷芙伸手在他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掐了两把，瞧着原本白净的脸红了一小片，才心满意足的收回手。小师弟的脸也太好捏了吧。
她这样掐他，叫梅时衍不禁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的开了口：“师姐，我饿了。”
殷芙瞧着他撇嘴的样子，嘿嘿的傻笑了两声，才牵住了梅时衍的手，直直往门外走。
她殷芙，终于身边有了小跟班了，而且阿衍看起来性子纯良，容貌也俊俏，往后站在她身边，也让她在白词面前长长脸。
她这样想着，又往梅时衍的碗里放了一个肉包子。“阿衍在长身体，要多吃一点，才能长高高的个子。”
她笑眯眯的盯着他，眸子里满是认真，隐隐还有些期待。
梅时衍咬了一口包子，蓦地抬起头。“师姐，我以后会长很高，就可以保护你了。”
少年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却像是在殷芙的心湖里投下了一粒小石子，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殷芙眸子里满是暖意，她的小师弟还这么小，便说着长大要保护她了。
“阿衍一定要好好长大，平平安安的长大。”
少女到底没忍住，又伸手在他的小脑袋上揉了揉。
一晃眼，殷芙下山已经一月有余了。
百栖山
“洵儿，你大师姐她去哪里了？我似乎许久都没有看见她在后山的竹林里练剑了。”
宋乌脸色不好，毕竟殷芙在他身边呆了近九年，也算是半个女儿的存在。她从前几乎一直跟在他身边。
他皱着眉看着自家儿子，有些郁闷。难道是 …… 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就不喜跟在自己身边了？他也不唠叨啊。
宋洵看着老爹一脸郁闷的样子，暗自撇了撇嘴。“大师姐都十六了，前些日子下了山，月余都没回来，说不定是下山去给自己讨个夫君带进楚门也说不定。”
他这样说着，心里有些不自在。若是大师姐真讨个夫君回来，也应该让他和白词好好把把关。
宋乌听了自家儿子的话，神色有些动容。
十六岁，是山下女子该嫁人的时候了。看来，他也该给殷芙准备一些嫁妆了，万一叫宋洵那小崽子说中了，那他这个师傅，也该备些厚礼给自己这个大徒弟。
“师姐，我们什么时候回百栖山啊？”
梅时衍一手揉着面团，看着一旁坐在草垛上的殷芙，眸子里隐隐有些期待。
殷芙闻言，别过了脸，眉宇间有些忧愁。小师弟很乖，性子也好，只是这一个月，她有仔细教他剑法，可他从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从未习过剑，底子不好。
他若是一直跟在她身边便罢了，只是不知道师傅看她带回来一个资质不佳的小师弟，会不会心生不满。她这样想着，看着梅时衍认真低头在揉面团，眸子里有些失望。
梅时衍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蓦地抬头，却将她眸子里的失望瞧的清清楚楚。
少年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才缓缓的低下了头，收敛了眉眼。
殷芙被他这么一看，也有些心虚。完了，她又把小师弟惹伤心了。
少女纵身一跃跳下了草垛，才忐忑的走到了梅时衍面前。
“小师弟，你别生气呀。我方才只是想到了别的，并不是 ”
殷芙的声音愈发的小，她方才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她把梅时衍带回去的话，不知道师傅会不会嫌弃他呀。
“小师弟，我绝对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真的没有。”
听着殷芙有些慌乱的解释，少年的眸子里藏的冰渐渐溶解，周身也生出了一丝暖意。
“师姐，是不是，是不是我太笨了。学不好剑法，百栖山是不是不会收我这样的废物？”
他低声开了口，却依旧不抬头，似乎有些害怕听到殷芙的回答。
他这样瑟缩的样子，好似又回到了那天晚上，他也是这样，周身满是冰冷的气息，散发着无尽阴郁。
殷芙这样看着他，心里愈发心疼。罢了罢了，若是师傅嫌弃他，他还有她。身为师姐，她得护着他，不能让那些小崽子同白词欺负他。反正她当初捡了他，做不到再把他抛弃一次。
她这样想着，心里细细的为着他以后在百栖山的生活细细盘算。
“但是，师姐。就算我学不好剑法，我可以学做好吃的，我每天都学新的。”
他一把伸手攥住了她的袖脚，低声下气的开了口。
“所以，师姐，你别扔下我好不好。”
殷芙回过神来，将人拉近了几分。
“不会的，师姐不会扔下你的，明日我们便回百栖山。”
梅时衍听了她的话，眸子里好似星河都炸裂了般，心里开出了无数朵绽放的花。所以，师姐准备带他回家了吗？
那个 属于师姐的家，也是他以后的家。
翌日
二人已经站在了百栖山的山脚。
隔得老远，梅时衍便看见了那个硕大的楚门，在晴空万里下，白的发光。这，便是楚门了吗？
他抬头看着，眸子里翻滚着炽热的火花。
“小师弟，在进楚门之前，我要先和你说说我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父，宋乌。我师父这个人啊，话不多，对待那些小崽子也很是严厉，但他心其实细着呢，为人正直，最是不喜虚伪之人。所以啊，他一会要是问你，你只记着掩饰自己的身份，其他都如实回答就行。”
梅时衍听着她的话不禁失笑，“师姐不是说师父是一个正直之人，即便是知道我的身份，想来也不会伤害我的。”
他这样无辜的望着她，叫她皱紧了眉。“楚门到底人多口杂，我师父虽不会对你怎么样，可难保消息泄露，到时师姐可就护不住你这个单纯的小家伙了。”
她伸手掐了掐他的小脸，随后带着他一步步走进了楚门。
后来，殷芙临死的时候，也曾想过，若是她当初没有带梅时衍走进那里，是不是他们之间，便不会走到拔剑相对的那一天。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的小师弟，因着她受了许多无端的委屈。
“师兄，那是不是师姐啊，大师姐回来了。”
白词大声的喊了一句，叫其他练剑的弟子们纷纷收了剑赶来迎接殷芙。“咦，大师姐身后是不是跟着一个小子？”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人群瞬间像炸开锅一般。
“是啊，那是谁啊？”“哼，你瞧他长的就是个小白脸的样子。”
白词也看见了殷芙身后跟着一个人，还是个男子。这才想到那天殷芙下山前说的话，这，大师姐难不成真给自己找了一个小师弟带回来。
他这样想着，脸色也愈发难看。
“你是谁？”
当梅时衍跟着殷芙踏上了最后一层石阶，便看见了众人看着他的目光，像是眸子里淬了一把无比锋利的剑，打破了他心里的期待。
白词大步走到了殷芙面前，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梅时衍后退了半步，才小心的揪着了殷芙的袖脚。低声喊了一句：“师姐。”
殷芙一把伸出双臂，牢牢的护住了身后的梅时衍。看着白词的目光里也渐渐染上了薄怒。
“这是我新收的小师弟，你不许欺负他。”
白词停住了脚步，冷哼了一声：“既是师姐亲自收的小师弟，那想必是有什么过人的本领。我往后也算是你的师兄，今日你不妨走过来，师兄也好好指点你一番。”
他说着这话，抽出了腰间的剑，指向了梅时衍。
“白词。”宋洵皱着眉唤着白词，虽然他也有些不爽，可是大师姐收了小师弟，以后也是他们的小师弟，白词这样做实在有些过分，叫他也看不下去。
“放肆，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的大师姐？”
殷芙怒了，当即挥袖拂开了白词的剑，反手牵住了身后少年的手气冲冲的大步离开。
竹林
梅时衍看着竹林里的一地狼藉，不禁失笑，眸子里也有些暖意。
“师姐就不要再生气了，师兄也只是想指点我一番罢了。”
殷芙努了努嘴，面上还有些薄怒，连带着脸颊也有些红晕。
“他分明就是找你麻烦罢了，从前他就不让那些小师弟亲近我，我都不跟他计较。但是他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负你，我就是不依。”
阿衍是她捡回来的，真要欺负也只有她才能欺负。
“阿衍，你放心。师姐很厉害的，以后他们谁要敢欺负你，师姐给你撑腰，叫那些小崽子不敢再招惹你。”
她这样说着，瞧着梅时衍笑眯眯的望着自己，心下的怒气也平息了几分。
“师姐，师父在后山等你。”
二人齐齐转过头，看向来者。“这是你二师兄，宋洵。”
殷芙拍了拍梅时衍的肩膀：“师姐先去探探师父的口风，你一会跟着二师兄，他会给你安排房间的。”
不等他回答，殷芙便扬长而去。
宋洵站在一旁，静静的打量着这位小师弟。嗯，长的很是俊俏，配的上师姐。就是不知道他武功怎么样，宋洵皱着眉，犹豫着要不要同他比试两招。
半响，还是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小师弟才刚来，还是不要吓着他。若是惹怒了大师姐，只怕他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小师弟好呀，我是你的二师兄，你往后叫我宋师兄好了。”
不得不说，宋洵笑起来的样子着实耀眼。梅时衍挑了挑眉，这个宋师兄貌似对他很友好。
他顿了顿身子，才微微作揖，“师兄好，以后唤我衍便好。”
宋洵摸着下巴，半响一把揽过了梅时衍的肩膀。“害，不用客气，往后这百栖山就是你的家了。若是以后白词师兄再来找你麻烦，你叫那小崽子等着我收拾他。”
宋洵从一开始便认定，梅时衍是被大师姐当做未来夫婿看的。不然，大师姐为什么要护着他。在他的印象里，这百栖山上上下下，还没有一个有这种待遇的。
梅时衍初时被人这样亲近有些不习惯，但时间久了，便也习惯了。虽然，他不知道宋洵为什么对他和旁的师兄不一样，但总归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少年挠了挠头，心上升起了丝丝暖意：“师兄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