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勋的声音不大，偏就没有淹没在众说纷纭中，王阳无法言说自己心中所感，咬着牙看过去，顾勋微勾唇角，他想极力的掩下自己的癫痴，但是一天一天都在崩塌的防线使得那些扎人的情绪一点一点的泄出来，最后汇成眼眸里汪洋一片的寂静。
王阳也笑了，站起来，动作大了些，撞的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大家先出去一下，我有些事想赶紧解决。”
稀稀拉拉，最后一人前脚刚刚迈出去，王阳的拳头毫不留情的砸过来，顾勋没有躲，耳边响起的是秘书的尖叫声，又好像不是。
程悦知道事情急，脚下的步子也快，可能是因为男人不负责任的撩人，还绊了自己一脚。
顾勋的办公室门关着，从透明玻璃对面的百叶窗缝隙中可以见到一点露出来的光亮，不多，但是足够勾人了，程悦心想着，许是应着景呢。
他的办公桌很大，上面的东西像往常一般井井有条，程悦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一副光景的时候就很诧异，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规矩了，后来又开始胡思乱想，许是别人帮着收整呢，便没有了惊诧的心思，直到从秘书口中得知，他从不让人碰自己的书桌，于是意识到，这个男人，让人有得敬佩又无从言说。
嘴角的笑压不住，程悦有点不好意思，她羞于了然，了然自己刚刚所有的回想只是为了对自己诉说——此时此刻，翻着他抽屉的人，原来也可能是她。
合同放在很明显的位置上，一眼就瞧得见，踏下心来，直起身子就要往外走。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两个安保人员，程悦都认识，就是平时会跟着顾勋的其中之二，冲他们笑笑，赶着时间的从二人身边掠过。
“程小姐！”其中一人开口，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程悦一惊，疑问着，“怎么了？你们找顾总吗？他现在在开会，恐怕没时间。”
“不，我们找你。”
“我？可是我现在很急，要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不用了，”另一个人转身把门关起来，“顾总说，让你在这里等他。”
“啊？”程悦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会啊，他刚刚叫我来拿东西的，怎么就让我等在这儿呢？”
“是这样的，我们不会听错的，要不，您就先在这里稍等一下？”
程悦半信半疑，但是听得出对方委婉的语气里满是不可商量，最后只得不情不愿的坐下来。
合同还被自己抱在胸前，雪白的纸张上几个黑体的大字格外的显眼，程悦伸出手擦一下上面原本就没有的灰尘，眼睛不知所措的眨几下，转瞬却又意识到什么，瞳孔猛地收缩，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慢慢撑着桌子站起来，裹着塑料夹的合同都被她捏出了几道皱痕。
“我要出去……”她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浑身的冷汗开始往外冒。
没有人搭茬，整个硕大的办公室里只她一个人微弱的声音。
“我想出去！”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喊出来，然后重新跌坐在椅子上。
程悦突然觉得自己满是凉苦，本以为不卑微就可以不兜转，到头来该绕的弯全都绕了个遍，没有遍体鳞伤，却还是丢了自己原本的样子，连想要的模样都忘了。
她以为她看到了美好的希冀，拨开不厚重的雾，入目的却都是不堪，如果这就是修行的话，那么还真是痛苦，就像是拼着命催促着你复杂起来、缺憾起来。
从心脏最里头开始往外面翻涌出浓度极大的苦涩，她不受控的开始笑，笑着笑着就惊觉自己两颊滑落了清泪，程悦随手擦掉，她想要嘲讽自己，如此诡异的顾勋她怎么就会满是欣喜的接受呢，明明从招标会的时候开始就不对劲了，奈何自己就是这么愚蠢，此时此刻，怕是顾勋已经开始进行下台的演说了，顺便还可以把自己也赶回程氏，在他看来，一切都是完美的了，程悦笑出声来，好似还真是这样。
王阳打累了，瘫在椅子上，秘书想要搀起无欲无求般靠在墙上的顾勋，后者甩开她的手。
“你先出去。”王阳开口。
秘书不知所措，她是怎么也不敢就这么丢下顾勋走人的，直到她看到顾勋向她使个眼色。
“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顾勋不厚道的笑了，“您是傻了吗，我是大学毕业之后才回国碰到您的。”
“我说的是你从幼稚到成熟的这一个过程！”王阳就这么被拆穿了脸上挂不住了，“你能不能领会精神！”
“好！”顾勋吐一口血沫到地上，“您继续。”
“你能够得到厚泽最大的股份成为董事长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厚泽之所以可以做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我不敢想的，我知道那些个董事们是为什么着急你下台，但是这都不应该成为你逃避的理由！更何况后面那么一大推烂事破事呢！你就好意思直接丢给我？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呢！”王阳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保持镇静，说的话越发粗糙，“你要是真的想让贤，好啊，你让正在动荡的厚泽稳下来再给我啊！你现在的行为就是推卸责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才生的这种想法，我警告你，最好赶紧收拾心情，不然我饶不了你！”
“人家常说长兄如父……”
“少给我扯这些个没用的！”王阳直接打断他要说的话，“我比你大不止一轮，什么长兄！我都能当你爹了！”
“那就是假爹当真如父！”顾勋立刻改了说法，“你就稍微的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好吗？”
“不能！我现在就告诉你，不能！”
顾勋叹口气，“那么，您就请一个人来应付外面的那群人吧，我只想找一个即使能力比我差但是依旧可以撑得起厚泽如今局势的人，然后，”他顿了顿，“然后把该送走的人送走，就好了。”
“呵，你倒是真敢想，那么敢问这之后呢，你自己什么打算？”
“我？好说啊，至少还有股份，总不至于饿死了，随便做点什么不是过活啊！”
王阳无奈的摇头，想说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了。
“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如此，你就别心焦了。”
“我不行，”王阳放缓了语气，只是依旧不肯退步，“我担不起，答应我，至少撑过这一段。”
“我需要一个具体的时间。”顾勋也不会轻易让步。
“我又不是仙人，怎么可能知道！总之你就先好好待着吧！没人替得了你！”
顾勋张开嘴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长舒一口气，思索了片刻，“程悦的试用期还没过吧？”
“对啊，”王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换了话题，“这你应该比我清楚啊。”
“就不用过了，让她走吧。”
王阳细细打量一下他的神情，“你刚刚说的该送走的人，是她？为了这个撇开她？”
“不然呢？你想的是谁？”顾勋咧起嘴角，好整以暇。
“我当然以为是那个丫头啊，本来以为你突然来了魄力，想着先把她送走，然后自己再追出去和她会和，最后两个人行侠天下，”王阳自己把自己逗乐了，“不过我还真是这么想的，但是自己没有信自己，因为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是吗？为什么这么想？”
“我说了，这种魄力你没有，需要生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