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好!”
阿竿低眉顺眼,忙提着灯笼跑出去了。
自然了,他前脚迈出江家大门,后脚便往凌家去了。
“大少爷。”
江峰弓着身子走向了江青泥,“这些事交给小的们去做就行了。少爷先回房歇息吧。”
江青泥只淡淡一笑,瞧了江峰一眼,一言不发。
江海平离家出走,整个江家兴师动众,提着灯笼便出去搜寻了。
江海平于江津年很重要。
可惜,江海平不知道。
江青泥不由得想起江津年当日在病床上同自己说的话。
江津年说话时虽很是艰难,咳嗽不断,这话却说得很有力量,将人反驳不得。
他说江海平好日子过惯了,也应该过下苦日子才是。江海平从前只想着一切都理所应当,便不思进取,如今江青泥回来正好,叫江海平有些竞争意识。
江津年说这话时笑呵呵的,但江青泥心头却是一片清明:自己是江津年用来鞭策江海平的工具了。
名义上他是大少爷,压了江海平一头。
但,都只是名义上的。
江青泥淡然一笑。
“少爷,您先回房歇息吧。”江峰小声开口,“老爷说,明个儿还希望少爷能去接管江门百戏团。”
江门百戏团以前是江海平在管的。
如今,江海平的权力是一点点被瓦解了。
江青泥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回房休息去了。
混乱的一晚总算过去了。
再一起身,已是迎接灿烂明天的时候了。
棠海月起了个大早,与江海平商讨这酬薪的问题。
棠海月打了个哈欠:“江少爷,那我这工钱怎么算?”
“工钱?呵,不按工钱算。”
江海平咬了一口白面馒头后,便忙皱起眉头,死死盯着手上这咬了半口的馒头,“又硬又没味儿,你们如何吃得下去?”说着话,他却已经将口中的半口馒头吞了下肚。
棠海月不理他,只催着他继续说这工钱。
“唉,按打赏来算。你们每表演完一出,便有人去收钱。收到的银钱呢,咱们就四六分……”
“我六你四?”
江海平一怔,正要反驳,又忽地意识到不对来。
欸?怎么分来着?
“我们入住你们百戏团,除了分红,你们一点工钱都不会给我们?”
“我……”
江海平懵了。他从前哪里操心这些?此时只得大咬了一口馒头,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去了便知道了!胡乱问个什么劲儿!”
吃过早饭,江海平便与棠海月一同往江门百戏团走了。
这两人氛围倒也是奇怪。
平时吵吵嚷嚷争锋相对的,此时不吵了,达成合作关系了,却又一句话也都不说了。
两人一路沉默着,总算到了百戏团。
江海平望着这匾额上烫金的“江门百戏团”五个大字时,心头不由得涌上了一股自豪感。他扭头便对棠海月说:“瞅瞅,多气派。”
棠海月失笑,忍不住在心头笑话他。
她提着裙,大步向百戏团中走去。此前她虽来过一次,可与这时的心境却大不一样。
江海平领着她参观百戏团。
他双手负在身后,大肆谈论起百戏团中种种,俨然一副当家人的姿态。
“……你这人吧,性子冲,我都担心你与百戏团的其他兄弟们闹不和。但没事,他们都是一顶一的和善的人,你呢……”
“平弟。”
江海平听得这声音一愣,转过脸去,却见江青泥正穿着一袭靛蓝袍子,端端站在自己面前。而在江青泥身后的,是老气横秋的江峰。
棠海月蓦地见着江青泥,不由得一愣,不过她来百戏团时,便已想到会遇上江青泥,此刻倒也没多惊讶。
她微微一笑,冲着江青泥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不自在的是江青泥。
他转过了视线,只看向了江海平。
“平弟,你昨晚去哪儿了?”
江海平脸上的笑意此时早已消散干净,别过脸去,只道:“我自有我的去处!”说着话,又瞧了一眼身旁的棠海月,“我去她家了。我同她在一块儿的。”
他这话原意是想说自己昨日大晚上的都去为百戏团挖掘人才了,并没多少暧昧的意思。
可这话在江青泥与江海平听来,却并不是这么个意思了。
江峰脸色大变,一双鹰眼忙盯住了江海平与棠海月二人。
江青泥面容微僵,目光僵硬地从江海平面上转到了棠海月身上。
可棠海月只微笑着,似乎没听明白江海平话中的歧义一般的。
她笑得眉眼弯弯,偏还要不轻不重地说上一句:“大少爷不必担心。二少爷昨个儿在海月家中休息得很好,没吃半点苦头。”
她话音将落,果真见得江青泥这面容又难看了些许。
她便是要让他不快!
江海平也跟着搭腔:“就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江家还不如棠海月这狗窝来得自在!”
“就是……”
棠海月这句“就是”将出口,便立刻意识到不对来。
她凉凉睨向江海平。
等等,狗窝?他说谁家是狗窝?
便在这时,一抹倩影杀了出来。
凌珠珠冲到了江海平面前,一把揪住了棠海月的手腕。
她柳眉纠结,眼眶微红,贝齿咬着丰厚的下唇——小模样委屈极了。
“你……你昨晚去了哪儿?你昨晚便是跟这个……这个……”
凌珠珠瞪向棠海月,眼眸中是要吃人的怒火,“这个村妇!是这个村妇死缠着你不要你走吗?”
村妇?
被叫做村妇的棠海月听得不住地莞尔。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幽幽说:“凌小姐,你须得搞清楚,是你那江哥哥没地方去了,这才苦哈哈地来到了我这村妇的家里。”
“你这——”
棠海月强势截断了凌珠珠的话,继续说:“而不是我这村妇无家可归了,到了他江家去痴缠他。”
“你——你这个泼妇!”
凌珠珠气得瞪圆了双眼,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一般的。
“凌姐姐,你消消气……”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棠海月望去,只见一个一袭水蓝衣裳的女子正站在凌珠珠面前。那女子纤瘦柔弱,仿佛一阵强劲的风吹来便能将她刮跑一般。而她两弯月眉蹙拢,眉间满是哀愁与无辜,眼眸中亦是盛满了秋水。
如此女子,温柔若水。
可棠海月微微歪头。
她怎么瞧,都觉得这女子有种刻意的做作感。
“凌姐姐,说不准江哥哥有什么苦衷,你也……”
“周韵你别管!”
凌珠珠烦躁地一挥手,推开了周韵。
要不说周韵这身子骨弱,被凌珠珠这么一推,竟如弱柳扶风一般的,往后倒去。
江青泥赶忙伸手,扶住了周韵的身子。
他眉头微蹙,扶着周韵的背,缓缓将她扶正。
周韵惊魂未定,伸出玉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娇喘微微,望了江青泥一眼,说:“好险……还好有公子相助。”
江青泥淡然一笑,待她站定,便收回了自己的手,背负在了身后。
周韵又道:“公子便是江家的大少爷吗?”
江青泥微微颔首,道:“在下姓江,名青泥。”
周韵温温一笑,螓首微低:“那韵儿可叫你青泥哥哥了……”
青泥哥哥——
棠海月嘴角抽了一抽,双手环抱在胸前,睨向江海平:“我平生最讨厌哥哥姐姐的称呼了。”
她这话一出口,周围的几人面容皆是一僵。
最难堪的自然还是凌珠珠与周韵二人了。
偏偏江海平还挑了挑眉,点头附和道:“我也这么觉得。”
他这话一出,直叫一直唤他“江哥哥”的凌珠珠小脸腾地红了起来。
“你!”
凌珠珠一双圆眼满是泪花,“你”了几声后又不知该说什么,便猛地一顿足,将矛头都指向了棠海月。
“都是你这女人爱挑拨!”
说罢,凌珠珠猛地扬起手,便要向棠海月打去。
“欸——打不得!”
江海平大惊,在凌珠珠玉手要落下的瞬间,忙大步上前,挡在了棠海月身前。
只听得“啪”地一声,江海平这脸上已挨了一记了。
“啊!江哥哥!”
凌珠珠大惊失色,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我……不是有意的。你没事吧?”
凌珠珠想去查看江海平的伤势。
可棠海月却先她一步,将江海平这脸扳向了自己。
她瞧了两眼,冷静说:“又能有什么事?你的指甲戳到了他眼角。颧骨到脸颊这里倒没什么,只是被你打红了,冰敷一下便好了。”
凌珠珠想插口,却说不上话来。
“还有……”
棠海月凉凉扫了她一眼,“你别在这儿碍事。带着你的韵儿走吧。”
“你这是什么话!”
凌珠珠红着脸,心头满是火气。
什么时候一个村妇都可以命令她了?
偏偏江海平也闭着眼,叹声说:“你先回去吧。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只惹些事端出来。”
周韵也上前拉着凌珠珠的手劝道:“凌姐姐,我们先回去吧。”
凌珠珠咬着唇,满腹委屈无处宣泄。
她猛地一顿足,扔下一句“棠海月,你给我等着”便匆匆离去。
江海平摸着自己被打伤的脸,状似无奈地叹息:“得,棠海月,你又遭人记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