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海月领着郑武德往山里头走去。
郑武德这才发觉自己看到的“七彩山”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树上竟都挂着似小灯笼一般的玩意儿,这边树上一颗红色的灯笼,那边树上一颗橙色的灯笼,聚在一块,在这儿夜空中好不漂亮!
郑武德不由得捻须呵呵一笑,直点着头:“漂亮,漂亮。”
“老爷谬赞。”
棠海月盈盈一笑,领着郑武德到了这山洞前。
这山洞如今被棠海月一整顿,登时变得阴森恐怖了起来,狭小的洞口前挂着杂草,风一吹,就这么摇摆不定起来。
她这是将鬼屋建在了山洞里头了。
“老爷里面请。”
一笑罢了,棠海月便提着裙,先行走了进去。
棠海月一个姑娘家的都进去了,郑武德这即便是心生怯意,也还得大步地往前走了。
郑武德咳了两声,推了一把刘守一。
“你走。”
这山洞里头,阴森黑暗,只有石壁上火把的火光在这照着。
郑武德觑着这火光,非但没感觉到安心,反而觉得愈发的阴森恐怖了。
忽地,他脚下一顿,像是踩着了什么东西。他忙不迭地低头一瞧——霍!是白森森的骷髅头!
郑武德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棠海月这时扭回头来,笑道:“老爷,那是石膏,不是真的。”
“哦,哦……”
郑武德擦了擦汗,继续往前头走。
欸,这前头垂着的这条东西是什么啊?
郑武德狐疑地走过去,伸手一摸。
——蛇!
不吐信子的蛇!
呃!
郑武德一口气差点没喘得上来。
隐隐的,他似乎还听着了有鬼哭声从这山洞中传来……
“呼。”
郑武德从这山洞里出来时,被这凉风猛地一灌,整个人一激灵。
好家伙,他背上都是汗啊!
不过——
这惊吓之余,还有点暗爽是什么回事啊!
棠海月觑着郑武德面色,凤眼一瞥,忙给刘守一递了个眼色。
刘守一会意,忙哎哟了一声,掖着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
“呼呼,吓死我了!这太刺激了!”
其实刘守一哪里会被吓着?
光棠海月平月戏团里那个鬼屋,他就走了不少次。
如今这个嘛,只能算作鬼屋升级版。
郑武德扫了眼刘守一,嘲道:“刘贤弟,你这一惊一乍的不行啊,得多锻炼。”
又呵呵一笑,转向了棠海月,“棠老板,这不错啊!你这叫什么?游乐场吗?咱们逛完了吗?”
棠海月微微一笑:“没呢,还有几样玩意儿,郑老爷要去瞧瞧吗?”
“瞧!那一定得好好看看!”
郑武德这一路走,还一路夸赞着棠海月。
他说棠海月这创意十分好,他会上奏上去,最好能向上头拨一笔款子,助力游乐场发展。
这话说完了,他又长吁短叹着:“我同你们说吧,这京城里啊,疯了一位公主。你们知道吧?东阳公主!”
棠海月咳了两声,道:“听过名字。”
郑武德啧啧道:“好好的公主吧,说疯就给疯了。非说自己见着了什么桃花源,画出图来,要我们到处去找!还是悬赏呢!你说说,梦里不知身是客啊!”
“她画的那个桃花源啊,里头东西稀奇得厉害,能载人上天呢!哎哟,就那个转的,转啊转的,能将人转到天上去!”
他一面说着,一面还用手比划着。
这比划着比划着,他突然察觉到不对了。
乖乖,眼前这是个什么?
这不就是他说的那个能转啊转的将人转到天上去的东西吗?
不对,这是简易版!
郑武德懵了,转过头来看向了棠海月。
棠海月干干笑了两声,望向了面前这个木制的简易摩天轮。
“这个是,摩天轮。它呢……也能转啊转的,将人转到天上去。”
说是简易版,便是个十足的简易版。
什么仓门都没有。有点像是秋千——四个秋千,接连排成了一个圆。
彼时这简易摩天轮上头没人坐,风一吹,吹得这摩天轮缓缓转动。
郑武德便盯着这转动着的摩天轮,好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他……是不是找着了东阳公主说的桃花源了?
不过郑武德即便是想将这游乐场上奏回去邀功请赏,这一时半会的也没法子。
怎么呢?
他眼下还不能走!
他巡查是巡查完了,可眼下还得在这清凉县等一位祖宗来。
这位祖宗,便是前段时间下了大狱,新近才给放出来的三皇子西门风夕了。
眼下这西门风夕还未来到清凉县,他便得先在此等着,不光等着,还帮衬着给西门风夕开开路。
翌日,刘守一设下宴席,宴请平月戏团众人,又宴请了江门百戏团的两位当家的。
赴宴之前,刘守一还领着郑武德在江门百戏团看了一段戏——《四郎探母》。
郑武德果真是看得泪眼汪汪。
……
酒楼。
棠海月领着众人赴宴。
她穿着朴素,慕容北也穿着一袭素色袍子。
这宴席本与慕容北无关的,他却偏凑上来。
棠海月不由得侃了一句:“你说你巴巴地来做什么?”
她心道这人多半是晓得今日江青泥要来,这才不放心地跟过来了。
谁知慕容北却冷笑着,一连反问了她三句:“巡抚老爷为什么邀你赴宴?是不是因为游乐场?游乐场有我的功劳没有?”
一连三问,棠海月一问也答不出来。
周倩雯呵呵直乐,哼了一声,也道:“不得了了你个臭捕快!话说我都不晓得你还有这本事。”
慕容北不理她。
棠海月抿唇一笑。
江海平在一旁冷飕飕地说道:“嘁,你又晓得什么?你只晓得你自己——哎哟!”
一语未了,江海平便被周倩雯一把揪住了右脸。
周倩雯喝道:“你敢再胡说一句试试!”
“哎哟轻点我的姐姐!你揪左脸吧,不然不对称了——哎哟喂!”
棠海月忍俊不禁,用唇语对慕容北说道:“我的野蛮女友。”
慕容北亦用唇语回了一句:“我的铁树。”
棠海月默默念了几遍他这唇语,这才明白过来他这意思,蓦地一阵尴尬,咳了两声,这才催促着入了酒楼。
一大桌人很快就聚齐了。
刘守一领着郑武德坐到了上席。
江青泥同西门歌也随之而来。
棠海月同江青泥西门歌二人简单寒暄了一番,目光在触及到西门歌时,不免加了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会有这个意味,实则是她佩服西门歌这赴宴的勇气了。
郑武德此番来到,还专门设下宴席,邀约一个被废掉的侯爷,只怕是存心想来奚落他了。
西门歌只怕也该猜着了才是。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嘿嘿……
棠海月只能道一句,西门歌真是个不怕死的。
果不其然,西门歌这屁股还没将凳子坐热,郑武德便开始发难了。
“棠老板啊,这位侯爷你可认识吗?唉,瞧我这张嘴,如今可不是侯爷了,该是……”
郑武德啧了一声,觑向了西门歌,嘿然一乐,“称一声西门公子,可否?”
西门歌不以为意地笑笑:“都行。”
郑武德又是呵呵一笑:“唉,西门公子还真是随和啊。”
郑武德话没说两句,酒倒是喝了不少。
这一喝酒,就上脸,一上脸,人也跟着微醺。人一醉,话就多了——这桌就他官儿最大了,他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这桌上谁敢说他?
棠海月便见得这脸红得跟西瓜瓤一般的郑武德,拍着他身旁的西门歌,长吁短叹地教训着。
“哎呀,西门啊,不是我不说你,你怎么偏跟三皇子结仇呢?人家那是犯了错,然后呢?圣上关他几日,打了几个板子,气上几日,就过去了,再看看你!啊,好好的侯爷位置也没咯。”
棠海月听他这一通叨叨,这才明白,原来圣上当时龙颜大怒,将西门风夕痛打了二十板子,足足下大狱关了一个多月。
还是他母妃后头多番周转,加上他太傅帮衬说话,这才从大牢中出了来。
只不过如今出来是出来了,权势大减,他也主动请辞,说要在家自省。
新近风头过了,圣上气也消了,这事才算是暂且翻篇了。
“不管如何,叔都给你说啊,这两兄弟不能打架啊——嗝!”
郑武德打了一个酒嗝。
桌上的另一双兄弟——江青泥、江海平,彼时听得这话,均是哼了一声。
一个淡然吃酒,一个愤然吃鸡。
郑武德仍拍着西门歌的肩,苦口婆心地说着:“那话怎么说来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眼下那个,大印国啊,对咱们虎视眈眈,跟流寇一般的。你们这兄弟一打架……”
郑武德又喝了一口酒,咂咂嘴,人忽然清醒一些了。
嘿然一笑间,还有点憨傻。
“嗨,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都不是侯爷了。你们也不是两兄弟了!”
刘守一听着,在一旁默默地替巡抚老爷捏了把汗。
也不知郑武德过后酒醒了,会怎么想他自个儿今日说的这番话。
西门歌这被教训了半天的人,倒也不恼,薄唇微勾,眼眸闪过一丝狡黠,低声应道:“老爷说的极是。”
只不过这语气,分明没有半分认同的意思。
相反,还带了那么点讥讽意味。
鹬蚌相争嘛,自然是渔翁得利了。
只不过谁才是渔翁,这话还言之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