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叶小藏2020-06-29 16:224,602

  这一场肉搏足足打了一刻钟。

  直至两人都伤痕累累,筋疲力尽了,棠海月才加入这场战斗——三下五除二的,将二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啪啪。”

  棠海月看着地上被绑得跟肉粽子一般的二人,拍了拍手,眉毛一挑,“好了,甭打了,冤家宜解不宜结。”

  说着话,还朝慕容北飞了一个眼风过去,那意思像是在说:谁叫你要换到西门风夕身上的?活了个该!

  慕容北自然也是看明白她意思了的,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理她。

  棠海月也不管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望向了西门歌。

  好家伙,他如今竟跟个野人似的!

  衣衫褴褛,头发蓬松,还夹着一些落叶,一张玉面上此刻也是染了不少污泥,只有那双眼睛仍是黑得发亮。

  棠海月不由得一叹,有些心疼。

  她蹲下了身,轻声问道:“侯爷,这山上闹的鬼,就是你吧?”

  西门歌无论何时都是一派风轻云淡的形容,自嘲笑笑,点点头:“或许是吧。”

  棠海月蹙眉:“侯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来这儿了?”

  “怎么了?怎么来这儿了?这话啊,说话有点长了。”

  西门歌笑道:“怎么了嘛,想必你也听说了。也不过是成王败寇吧,吃了败仗,就逃难来了。逃来逃去,还是逃回了这儿。自然,这儿也是不欢迎我的。我寻思着这里僻静安全,就先躲藏到这儿来了。”

  这儿如今荒废着,说安全,还真是安全至极。

  棠海月又问:“千翎呢?也跟着你躲藏在这儿?”

  西门歌垂眼,不语,像是没听着棠海月问话一般。

  过了会子,他回神过来,自顾自的点点头,“死了。”

  “死了?”

  “嗯,死了。”

  棠海月愕然不已。

  慕容北嘲了一句:“指不定就是被你残害的。”

  到得这会了,西门歌也不同他计较了,释然地笑了两声,道:“她若真死在我手里了,那是好事。可惜了,她是病逝的。大夫说她是抑郁而终。”

  棠海月心下一阵唏嘘。

  知道这事,她倒也不见得有多惊讶。

  千翎她是接触过的。

  千翎过得不快活,她也是知道的。

  棠海月又问道:“那,江青泥呢?”

  “他……”

  西门歌吐出这个单音,微微挑眉,转过头去。

  棠海月也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只见那黑压压的丛林中缓缓耸动。从那丛林中,缓缓走出来一人。

  青白的袍子在黑暗中极其惹眼。

  棠海月心下一沉,顺着这衣袍望上去,便见到了江青泥那张从容的脸。

  她不觉微笑:“江大公子。”

  江青泥迎上她的目光,也淡淡笑了笑:“棠老板。”

  这一笑间,倒有几分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自然,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恩仇可言。不过小小误会罢了。

  ……

  棠海月领着狼狈的西门歌同江青泥回了棠家。

  她既然见着了这二人,便也不能就将他们这么扔在山里的。领回家来,让他们好好的梳洗了一番。

  两个野人也瞬间变回了翩翩公子的形容。

  棠海月看着也欢喜。

  也有不欢喜的。

  周倩雯得知千翎病逝的消息,嚎啕大哭,气得直去打西门歌。

  西门歌也不躲,也不再解释什么。

  周倩雯抽抽嗒嗒地说:“她若不是遇上了你,定然不会落到如今这番……”

  西门歌一言不发。

  李来李旺二人虽当着西门歌的面儿,没表现出什么不欢迎的意思。

  然而背地里二人却忍不住拉着棠海月小声嘀咕。

  李来道:“嫂嫂,你真想好了要留西门歌?你可知他如今是个什么身份——逃犯啊!都在抓他!你还留他?”

  棠海月道:“你三哥还不是逃犯。”

  说起来,江青泥这有罪的帽子还比西门歌要大一些——他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儿子。

  李旺啧了一声,拧眉道:“三哥跟他一样么?咱们可以为三哥犯险,但为这么一个人……”

  李来李旺二人苦巴巴地对视一眼。

  千言万语尽在其中了。

  棠海月看着他们二人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哑然失笑,伸手戳了戳他们的脑门。

  “说什么犯险?他们二人真被人逮住了,真会被要了命吗?”

  李来李旺对视一眼,点头如捣蒜。

  ……

  却说当今圣上西门吹雪这厢。

  他因着前段时间大印国与西门歌造反这事,闹得心力交瘁,头发更是大把大把的掉。

  如今这头发……

  西门吹雪摸了摸自己半秃的头,将帽子戴严实了。

  他叹了一口气,问身边的太监福寿全。

  “小全子,你说朕是不是当真有些失败?”

  一个尖尖的笑嘻嘻的声音回他:“不是呀!”

  西门吹雪又叹道:“对啊,朕如今英明,他们怎么都撺掇着反我呢?真是……”

  西门吹雪正准备滔滔不绝地说了说心中委屈之际,忽然咦了一声——小全子变声了吗?

  西门吹雪皱眉回头一瞧,却见到了一张笑靥如花的脸。

  ——这不是自个儿的宝贝女儿东阳公主却又是谁?

  “东阳,你怎么来了?”

  东阳公主仍然是笑嘻嘻的,抱着自个儿父皇的胳膊撒娇道:“只许你微服出巡,就不许我跟着了吗?只许州官放火,不百姓点灯,啧啧,好不要脸!”

  西门吹雪气得猛地一抽袖子,气呼呼地说道:“你算哪门子的百姓!”

  东阳公主撇撇嘴,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西门吹雪默了默,忽然问了一句:“你觉得,你大哥当真还在人世吗?”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有些动容。

  想说在,又不敢说话。

  东阳公主抢先红了红眼眶。

  福寿全这时在外敲门,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公主,马车备好了,咱们这就去清水县吗?”

  “去!”

  父女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又是傍晚时分。

  月儿还未挂上枝头。

  县官刘守一言道这夜间闲逛游乐场是最好的选择,西门吹雪琢磨着也信他一次,便也傍晚时候来了。

  这一到得游乐场时,西门吹雪惊愕得下巴险些脱落下来。

  夜空下,一片绿海。

  他这辈子只见过蜡烛透过红灯笼纸映出红光来,哪见过绿光啊!绿得他直发慌。

  西门吹雪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要惊叹之际,便听得东阳公主惊呼了一声。

  “父皇,你瞧!”

  西门吹雪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一瞧,这眼珠子都快吓得滚下来了!

  刘守一忙毕恭毕敬地说道:“皇上,这是摩天轮。”

  “我知道!”

  他在东阳公主的画里见过呢!

  东阳公主彼时热泪盈眶:“父皇,我说的桃花源果真是有的!你瞧你瞧,我没骗人!”

  她正说着话,眼眸一转,见有人慢腾腾的走来,躬身行礼。

  那人……

  东阳公主眼泪滚下来了:“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那人行了礼,抬起头来。

  月光将她的脸照得分明。

  棠海月微笑道:“圣上,公主,里面请。”

  ……

  一片绿光中,西门吹雪在里头玩了个痛快。

  起初他还是跟着棠海月,带着东阳公主一块玩的,而后东阳总是害怕,拉着棠海月不断的说话,他也便觉得腻烦了。

  这不,袖子一甩,索性自个儿游玩了。

  只不过,如今这又是走到哪里来了?

  西门吹雪茫然四顾。

  忽地,他惊觉这黑丛中有一双眼睛黑亮,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心下突地一跳,定睛望去,见得悉数的枝叶后头,赫然是一张苍白的人脸。

  而那张人脸……

  竟叫他没由来的想起了他弟兄恭亲王!

  “出来!”

  西门吹雪低声喝道。

  丛林后的人影微动。

  西门吹雪定了定神,望着这丛林,长叹了一声,道:“西门歌,是你吧?你连我的反都造得,此时竟不敢现身了?”

  丛林后头传来了几声笑。

  西门歌一面笑着,一面拨开树枝走了出来。

  “皇叔。”

  西门歌着一袭玄袍,负手立着,似笑非笑地望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好小子。那么多人都捉你不到,如今怎么?自投罗网来了?”

  西门歌笑叹了一声:“躲躲藏藏的日子也过烦了,侄儿索性冒个险,讨个恩典,让皇叔放我一条生路。”

  “如果讨不着呢?”

  “那侄儿也正好同皇叔道个别。说不准今生也再见不着了。”

  西门吹雪听罢,长叹了一声。

  眼前跟走马观花一般的,闪过了许多前尘往事。争争斗斗一辈子,还真是累人。

  他目光掠过西门歌的脸。

  这小子,仍然是一副从容的样子,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他又是一叹:“我那儿子呢?”

  西门歌笑了笑,扭回头,吹了一个口哨。

  丛林耸动。

  江青泥一袭青白袍子,缓缓走了过来。

  西门吹雪见得他不由得失神,怔怔点头,怅叹道:“像,真是像。”

  江青泥不语,沉默走来,与西门歌并肩站在西门吹雪面前。

  西门吹雪问道:“当真是我儿吗?”

  西门歌笑而不语。

  西门吹雪也乐了:“今个儿讨不着我的恩典,你又准备领着我儿逃到哪里去?”

  说到这最后一个音儿,叹息声又来了。他朝着面前这两个年轻人挥了挥手,语气中有些许妥协的味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二人又能逃到哪里去?罢了!你们二人随我回去领罪——你们皇祖母正气着呢!”

  一切如梦幻泡影。

  西门吹雪言罢,长呼出一口气,跟着大笑三声。

  舒坦了,舒坦了。

  西门歌扬唇,笑意浮上脸面。

  至少现在来说,他赌对了。至于之后的事,之后再说了。

  江青泥眉头微蹙,朝西门歌看了过来,张口想问上一句,又觉不是时候。

  罢了,也跟着乐了。

  一行三人便一同往山下走去。

  三人说说笑笑,竟也意外是和谐的。

  走到这半山腰时,三人见得一双人影在这儿树荫下头。

  远远望过去,像是一对璧人。

  姑娘哭道:“你竟然还活着!我,我竟然还见得着你!我……”

  江青泥低声道:“是周姑娘。”

  周倩雯身边那公子便立刻将人拥入了怀中,忙不迭地哄着。

  “别哭,别哭,我这一回来,不就来找你了吗?我当时同你们走散了,便……唉,其中复杂,我今后再同你细细说来!总而言之,几经周折,我回来了!”

  西门歌扬眉,向江青泥说道:“是你弟弟。”

  江海平继续道:“我一回来,便去找你了。他们说今个儿来了贵客,你们都在村子里。我便忙不迭地赶来了这里。外面竟还有人拦我。可我对这儿熟啊!我抄了小路,用另一条道儿也来了。”

  周倩雯带着浓重的鼻音啐了一声:“急到这一会了?就不能明个儿再见我?”

  “不成。我真想你。”

  “我也是。”

  西门吹雪低低咳了一声,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咱们走吧。”

  一行三人便又结伴着继续走。

  西门歌断后,此时面上有些怅然。

  这再一走,却见着了一双人。

  那姑娘哎哟叫了一声,道:“不好不好!把圣上弄丢了!”

  说着这话,她转过头便要去找。

  西门歌望过去,低声道:“是棠海月。”

  棠海月方踏出一步,被被人拽了回来。

  慕容北拉住她的手腕,冷哼了一声,道:“不许走!那么大个人还能丢吗?”

  西门吹雪笑了笑,面露惊喜,低声道:“是我儿子。”

  顶着西门风夕的脸的慕容北又道:“不许走。你今日再不将话说明白,我便不放你走。”

  “你要我说什么?”

  棠海月挣了挣手腕,无果,只得叹了一声。

  抬眼望了望慕容北,嗫嚅道:“你要我说我喜欢你是不是?你就想听这一句。为这一句话,闹这么久……”

  西门吹雪掩面咳了咳,忙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咱们走吧。”

  一行三人便又结伴着继续走。

  这回换作江青泥断后,面上亦有些怅然了。

  西门吹雪走在最前面,一派悠然自得的形容。

  一时间诗兴大发,笑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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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辣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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