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冬阳初升,淡淡日光洒在大院中。
府上众人都聚集在此。
西门歌一脸肃容,周身散发着克制而又滔天的怒火。
周倩雯面上亦是同等的悲愤,眼中盛着怒意。
“我同西门风夕不共戴天!你若去找他,我便同你一块!”
原本争锋相对的二人,此时也会因为有同一个敌人而和解。
东文彼时也道:“我也同去。”
又有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我也同去!”
棠海月说罢这话,大步冲上前。
西门歌看着她,眼眸晦明不定。
不置可否,转身疾步离开。
千翎……
云妨……
呵,西门风夕,你做得未免太过了!
棠海月便同周倩雯、东文东武并肩跟了上前。
西门歌转头去了衙门,调派出来衙门中一众衙役,直往西门风夕府上杀去。
整个过程中,西门歌脸色阴沉得可怕。
西门风夕府中。
他见得这气势汹汹的一众人等时,不觉笑了笑:“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同自家兄弟兵戎相见吗?”
西门歌也笑,只不过这眼眸中的寒意叫人发怵。
“兵戎相见如何谈得上?只不过,是有两样事扯上了你,特来问问。”
“侯爷,这无论是何事,也不该如此兴师动众啊!”
说这话的是兵备道副使张宗成。
今个儿他应西门风夕的邀来此,却撞上了西门歌领着这一干人等杀到府上来。
西门歌扫了张宗成一眼。
连兵备道副使都叫来了,看来,这是料到他今日会来了。
他心头冷笑,口中也直截了当地说了:“云妨昨个儿同捕快孙乐童遭到了不测。云妨辞世。这捕快,说来,弟弟你也认识——也正是几日前胆大包天地来你这儿搜查的人。”
西门风夕笑:“然后?”
“然后,孙捕快说,昨个儿那凶手,正是弟弟你手下的金义。”
闻言,西门风夕连连发笑。
笑得狠了,止不住的咳嗽。
张宗成却是一脸的愁苦与无奈:“侯爷,这事又与三殿下有何干系?”
他叹声又道:“实不相瞒,属下今日来此,也正是因为金义兄弟遭人谋害,现今重伤未醒。如今听来,我想……莫不是这捕快因为被殿下革职一事怀恨在心,于是杀害郡主,栽赃给金义,乃至于三殿下?!”
这最后一句话问出口时,已带了浓重的威胁意味。
像是将这矛头直指向眼前的西门歌一般的。
棠海月意识到不对,急忙道:“这只是孙乐童一面之词,是否属实,还需要之后核查。”
西门风夕视线落到棠海月身上。
似惊讶,似嘲讽。
这目光瞧着棠海月不自在。
西门歌便道:“还有另一事,也同三殿下有莫大的干系。”
“经人检举,称三殿下府上囚禁良家女子与石室中。为证殿下清白,特来搜查一番。”
“荒谬!”
西门风夕嗤笑。
虽说面上是嗤笑,手上却并未阻拦西门歌带人搜寻。
他只是冷眼看着他们大队人马出动。
看着棠海月同西门歌并肩走着。
看着棠海月领在最前头。
“咣当——”
屋内,一顿乱响。
彼时衙役已搬开了拔步床,手持刀剑,埋头翘着这石板。
西门歌一张俊脸紧绷着,目光紧锁着那一点点被凿开的石板,一刻也未松懈下来。
周倩雯及东文东武彼时落在人群后头,面面相觑,神不守舍。
“叮铃咣啷——”
棠海月听着这声音,不知怎的,心头一阵烦闷,心跳得极快。
“咚——”
石板终于凿开。
“有找着人吗?”
西门风夕彼时同张宗成进了屋来。
棠海月瞧了他们一眼,便急匆匆地冲到了那空洞去。
可——空的。
里头竟是空的!
西门歌绷着一张脸,二话不说,顺着这石板下的石梯一点点走了下去。
石床,被褥,石桌……
应有尽有。
只是没有人。
西门风夕几步走来,一把扯过了蹲在洞口查看的棠海月,低声喝道:“你的账我待会同你清算。”
说罢,便朝着洞口喊道:“有找着你要找的人吗?”
自然,找不到。
西门歌站在这一览无遗的石室中,忽地苦笑了一声。
不知怎的,他知道,千翎曾被关在这里。
西门风夕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哥哥,希望你能上来说话,如今有一桩案子也牵扯到你呢。”
西门歌自石梯下走来,一步较之一步沉重。
果然,待他半截身子露出来时,已有人窜过来,将他押下。
西门歌睨着这押着他的人,不由得冷笑,口中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捎带着那些点嘲讽的强调。
“不会因为这点事,便要砍了我的脑袋吧?”
“自然不会。”
西门风夕那张较之旁人苍白两分的面上,露出了一抹讥笑:“不过你在此称霸,为祸一方,甚至于草菅人命……呵,这个我就不能不管了。”
话音落地,登时“砰砰砰”三声跪地声响起。
周倩雯、东文、东武三人齐齐跪倒下来。
周倩雯低头,朗声道:“求殿下作主!海昏侯一到本县之后,便大肆欺压良民,甚至盗走圣上御赐的尚方宝剑。”
东武也道:“海昏侯盗走御赐尚方宝剑后,还威胁我们拿宝剑杀害同他结怨的凌珠珠。”
东文最后道:“海昏侯最恶多端,早在盛京时,便绑走了我们戏班子的千翎姑娘——一囚禁便是五年之久。”
这三人说话字字铿锵有力。
一字一句,均是在将西门歌往火坑里推。
人的悲痛到了极致,竟会麻木。
西门歌听罢,竟冷笑了两声。
西门风夕淡声问道:“哥哥,他们所说,你可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西门歌一笑之后,竟还低声幽幽道了句:“只盼你在事成之后,能将你答应他们的事做到——放了千翎。”
西门风夕瞥了他一眼,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了些:“哥哥,你糊涂了。”
接着便像张宗成使了个眼色过去。
张宗成会意,押着西门歌便走了。
处置侯爷这事,小小县衙做不了决定。
还得先有兵备道押回去,层层上报回去。
如今西门歌被抓了,慕容北已死。
这两样事犹如两座巨山一般,轰然倒塌。
棠海月只觉身心俱疲。
也就是因为这份疲惫,她甚至连周倩雯三人都未理会一句。
倒是这临到家门口了,周倩雯憋不住了。
她红了眼眶,咬牙道:“棠海月,我晓得你怪我。可我也没法子。千翎失踪这样久了,我实在……放心不下!西门风夕前两日找到我,叫我合作,不然……不然,就让我这辈子都见不着千翎。”
东文受不了她哭哭啼啼,一把扯过了她:“你有什么可解释的?她同西门歌不过一丘之貉。”
棠海月冷眼瞧着他们。
但也只这么瞧着,一语不发。
良久,她轻轻哈出了一口气。
鹅毛大雪纷飞。
这个冬冷得太突然了。
府上。
一派肃穆景象。
江青泥已将慕容北安置在了棺材中。
见得她回来,江青泥便问她:“如何?”
他见西门歌未跟着回来,而周倩雯等人更是远远落在她身后,神情沮丧,便已猜着,大概这事进展得并不顺利了。
棠海月摇摇头,先瘫坐了下来。
“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是西门风夕布了个局,诱着西门歌往里头跳。如今,西门歌已被抓走了。”
她说这话时,已有些许疲惫,单手撑着脸,微微合眼。
眼还未闭上时,瞥见那顶棺材。
慕容北正躺在里头……
一想到这儿,她心头便似遭了一声闷击。
江青泥道:“我先暂且将云妨安置在此。至于下葬云云……云妨是郡主,这些事我们也不好擅做安排。”
棠海月苦笑了笑:“我们做不了安排,可她那两个哥哥……一个呢,被关进了大牢,一个呢,同她的死也脱不了干系。”
她摇摇头,道:“一笔糊涂账。”
喟叹一声,倦然起身。
罢了,先去看看孙乐童。
走了没两步,心下却是一沉,耳边蓦地想起江青泥同她说过的话来。
——孙捕快说,那人是三皇子身边的金义。
巨石砸在她心头,砸得她血肉模糊。
她忽然转过身,猛地扑进了江青泥怀中。她的脑袋埋进他胸膛,耳畔听得他节奏分明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没由来的心安。
江青泥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叹道:“云妨会以别的形式存在于这世间。”
她闷闷的应了一声,又道:“抱抱我。”
江青泥便也环抱住她。
周遭静得出奇。
静得叫人觉得,此前的纷纷扰扰皆是一场虚幻。
如今才是真实的。
……
孙乐童伤得重,除却被烧伤之外,身上还有几处淤青。
他卧倒在床上,精神萎靡。
此时,他喝过药后,已躺下又睡了。
房门外,赵阳轩拄着拐,定定站着。
“怎么不进去?”
赵阳轩回神,看向棠海月,面上闪过些不自在。
“钱嫂嫂说他歇下了。我也不叨扰了。”
说着话,他拄着拐,一点一点的走了。
棠海月眯眼看向这扇紧闭的门。
叨扰?
可她今日不得不去叨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