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迢迢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拉开窗帘，天光大亮，阳光正好，今天可真是难得明媚的一天。她对着太阳呼了口气，一切都结束了，往后会有更好更新的生活在等着她。
她看见带阳台的那间卧室门敞开着，床上收拾得工工整整，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又走到客厅，一眼就瞥见了桌子上的袋子，里面有包子和豆浆，还有一张纸条，字迹隽秀如其人：我走啦，早饭记得吃，热一热。
李迢迢看到最后附上的那个手画小人，不由笑了出来。塞进微波炉，没一会儿“叮“地一声就好了，热热的，吃起来正正好。
万里一大早赶回家，手里还提着热腾腾的包子油条和小米粥。刚开门，就看见万初一脸怨念地倒在沙发上，幽幽地质问他：“昨晚哪儿去了？”
万里没回答，把早点摆在餐桌上。
“昨天下午就去送点心，送到今天早上才回来，什么点心需要花这么长时间送啊？我打你电话都不接，大半夜的才发微信回我！”
喋喋不休个没完，万里急忙上前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你小点声，回头再把爸妈吵醒了。”
“啧啧啧，万里，你学坏了啊。”
“没干什么，真的，昨天发生了一点意外。”
“什么意外啊？你有没有用小雨伞？”万初突然坐起来，一脸严肃地问他。
“……”
万里差点要跳脚了，急忙辩解道：“不是这种意外，我还是清白的。”
万初重新躺下去，幽幽说道：“哥哥不是阻止你探索爱情，记得安全措施就行。”
“真的不是！”
“我明白啦。”
“真的真的不是！”
“好啦，我知道啦。”
万里不再和他理论，爱怎么想怎么想吧，他走到万初身边坐下，问道：“哥，你还记得李荣生吗？”
万初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件事情明明不是万里的错，但却把他给害惨了。他抬眼看向万里，问道：“怎么了？还没忘掉？”
“我昨天送甜点的对象叫李迢迢。”
“然后呢？”
“李荣生是她爸爸。”
“卧槽！”万初世面见得多，很少有这么惊讶的时候，他被这狗血的剧情震慑到了，“她故意的，故意接近你，把你追到手，然后再一脚踹开，就是为了报复王晓也？”
事情……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虽然个别地方有些出入。万里点点头，他现在急迫地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希望从万初嘴里听到答案。
“李迢迢的爸爸竟然去世了？你知道吗？”
万初的表情显然是知道的。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增加你心理负担么？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责任都在那个王晓也身上，凭什么拖累你？是你喜欢她，我才忍到现在。”万初坐起身，又摸出个火柴盒，点上一支烟，递给万里，又给自己点了一根。
万里默默接过，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冷静下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万初对着天花板吐了个慢悠悠的烟圈，方才开口道：“当初人确实被救回来了，但其实就是吊着口气而已，后遗症很多很严重。大概住了小半年的医院，一直没好转过，动不动就要拉到抢救室急救一下。时间长了，李荣生心里大概也有数，他这身体可能好不了了，就找我们商量，他放弃治疗，多赔点钱。”
万里听到这里，感到不可思议，这不就是花钱……买了条人命吗？万初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你还没走出象牙塔，可能不太理解，这世界上有很多迫不得已的事情，人命有时候并不值钱，也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你刚出事的时候我们就调查清楚了，李荣生是单亲爸爸，妻子很早就去世了，带着独生女儿一起生活。那个李迢迢当时我也见过，一下课就来医院陪他爸爸说话，平时自己在家洗衣做饭。后来，我们拿了两百万给他，他就出院了，说是回家陪女儿，女儿做饭把手都给烫伤了，他心疼。”
“后来呢，你们就没再过问了？”
万初摇摇头，弹了下烟灰，看着他说道：“万里，我们都是人，是人就有私心，虽然不是你开的车，但这事情确实牵扯到了你。我和爸妈都希望赶紧把你摘出来，这钱也是两家一起出的，我们千辛万苦保住了自己的亲人，受害人也答应不起诉，拿钱了事，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谁还愿意惹得一身腥呢？”
世上之事，大抵如此，各人有各人的自私，如果处境对调，自己做的未必就会比对方好。
当初李荣生拿了钱，很开心，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学老师，领一份微薄的薪水度日，
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挣到这么多钱。而女儿呢，还要上学，她学习一直很好，家长会上次次受到表扬，他很骄傲，没出车祸之前，他还一直盘算着怎么让她出国留学。
他拿了钱第一时间就在A大附近买了套房子，那时候的大学城还没有大规模开发，郊区房子比市中心便宜不知多少倍，买房连带装修完还剩下小50万，他又给女儿买了保险、存了存折。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为她以后的生活担保。
李迢迢当时也考了个重点高中，高一课程不太紧。她还是个孩子，见爸爸回家，很高兴，以为是要好了，在她的印象里，只有病好了的人才会出院。
新家很宽敞，精装修，比原来的家好多了，李迢迢特别喜欢。爸爸就住在带阳台的那间卧室，只是不大能动弹，一直躺在床上养病。她害怕爸爸太闷了，就买了很多花草养在阳台上，这样爸爸一抬头就能看见很多色彩，心情也会跟着开心起来。
“迢迢，你过来，爸爸有话跟你讲。”她正在阳台上浇花，阳光照在身上很暖和，听见爸爸喊她，连忙走过去。
李荣生看着女儿走过来，心中万分不舍。她还这么小，才上高一，又是个女孩子，什么都不懂，连爷爷奶奶都没有，以后可怎么过呀。他鼻子忍不住发酸，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指着窗外立起的那栋高楼说道：“迢迢快看，那里就是A大的研究生大厦，旁边那个很怪的建筑是B大，它们就隔着一条马路，都是名校。你以后努力，就往这两所大学考，离家也近。”
李迢迢郑重地点头，说道：“爸爸，我一定会加油的，到时候上大学也可以每天回家和你一起吃晚饭。”
李荣生躺在床上笑得格外开心，连面色都好看了不少，他对唯一的女儿说：“好，真好，爸爸等着。”
只是他这话说出去没多久，就在一个夜晚被救护车拉走了，从此再也没回来了。那时候正是放寒假的时候，马上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李迢迢一个人坐在冷冰冰的新家里，过了人生中第一个只有自己的新年。
她平时一个人生活，有个不怎么亲的叔叔做监护人，直到她成年。爸爸给她留了存折，不小的一笔钱，足够安稳地渡过整个高中生涯。上了大学，有时间有能力了，她就开始自己赚钱花。剩下的钱都还在卡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这是爸爸拿命换的钱，她越长大越明白，这钱里都是爸爸的血。
万里听完故事，大致也能猜出后续的结局如何。李迢迢那么讨厌王晓也甚至想要报复她实在是太正常了，如果换成他自己，也许做得更极端。
晚上，他躺在床上给李迢迢发了信息，对方并没有回复。他把头迈进柔软的枕头里，重新为自己打气，那时的他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