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也再次看向李迢迢的时候，心里感到无比恐惧，就像是看到讨债的一样。她做了亏心事，半夜总怕鬼敲门。已经过了很多年，仍然记忆犹新。
“他……是你爸爸？”
李迢迢看她那样，反倒不慌了，知道就知道吧，反正迟早也是要说的。
“他现在还好吗？”声音颤抖起来，掺杂着不知名的情感。
李迢迢笑起来，荒谬地，也算是一种自嘲：“还好？很好啊，在天堂享福呢，和我妈一起。”
留她一个人在人间挣扎。
王晓也脸色苍白、六神无主，她从来没这么慌乱过，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当年她都没勇气去医院看一眼，一切都只是听家人说的，赔了一大笔钱。她时常想到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还有绝望的眼神，午夜梦回，惊起一身冷汗。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
王晓也抹了把脸，不知不觉间早已哭得满脸是泪，她有些语无伦次，和之前的态度截然相反。
万里见状，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一把抢过照片，只看了一眼，脸色苍白，额角渐生冷汗，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他从小就是个心思细腻的男孩，记性很好，只见过一面的叔叔阿姨，隔了很久仍能叫得上名字来，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了。所以，从看到的第一眼起，他的脑海里就蓦地闪现出一个人名，或许是冲击力太大了，不知不觉就叫了出来：“李荣生。”
他……他竟然是李迢迢的爸爸。
下一秒，他就狠狠地挨了一个耳光，光听声音就很疼很疼，却远远比不上心里的震惊。
他肤色向来很白，此刻脸上的巴掌印红得特别明显，他缓缓转头去看李迢迢，脸上又委屈又震惊，他听见对方尖声叫道：“我不准你叫他的名字，谁都不准！”
王晓也连忙抱住万里，摸着他红肿的半张脸，哭着道：“你别打他，他都是为了我，你别打他。”
李迢迢看着他，红色的巴掌印慢慢变成暗紫色，破坏了优质皮囊一贯的美感，就像是打碎了一件做工精美的瓷器，忍不住令人心痛惋惜。
又爱又恨，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赵余光站在一边默默看着，作为全场唯一一个局外人，他有心劝解，却不知如何开口。本来已经稳定下来的局面，因为一张照片再次被打破。
事情走到这一步，该说的也一起说清楚了吧，她不怕，早就做好了准备，甚至说，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此刻，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你，王晓也，害死了我爸爸。”李迢迢眼睛狠狠地盯着凶手看。
刚刚的盛气凌人全然消失殆尽，仿佛被抽去了筋骨般，王晓也连站着都要费些力气，她很怕这样的目光。很多年的那场车祸对她的阴影还在，至今都不敢开车。家人小心翼翼地帮助她走出来，现在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道德审判的这一刻终于来临。
“爸爸走后，我时常做噩梦，每次醒来都恨不得把肇事者千刀万剐。但是我无能啊，只是个普通到尘埃里的中学生，我甚至连你多余的信息都找不到！他们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后来有一天，我竟然在大学里看见了你，还有早已变成你男朋友的万里。”她把眼睛看向万里，那人面色苍白地听着她言语的凌迟。
“当时我特别高兴，有句话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但是，你知道的，我人微言轻，能力有限，就算倾其所有，顶多只能做到这样，但是这样就足够了。就算你们以后能够复合，彼此心里也埋下了根刺，它会不定时地发作，扎得你生疼，但又无可奈何，就像我这些年受到的煎熬一样，连说都说不出来。”
李迢迢说完，胸口狠狠吐出一口浊气。她看着两个人尤其是王晓也惊恐的神情，心里无比满足，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我真的是无意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人，也不知道你爸爸后来竟然……去世了，其实，这些年我心里也不好受，我……”王晓也艰难地说着，她知道她在为自己辩解，但是，她已经受到惩罚了啊。
“你是不是无意，心里又好不好受，这些我都不想知道。如果你能把爸爸还给我，让我下跪磕头都行，但是，你能吗？一条人命没了，你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轻描淡写揭过去？如果不是你的家庭，你现在还能这么轻松地读大学？甚至在不久前转正入党？你享受了这么多包庇，还要所有人来体谅你同情你？这天下的好事，哪能都让你占尽了？！”
一连串地发问，每一句都砸在王晓也的心上，终于支撑不住，往后倒了下去，赵余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肇事者和受害人家属在很多年后终于第一次正面冲锋，这些都是她该受的，她认，对着李迢迢只能不断地重复着道歉的话语。
李迢迢打断了她的道歉，想象中很畅快的场景真正实现了，心里反而越发平静，她说道：“我不接受，有些事情是不可原谅的，你永远都得不到我的原谅。”
她走到门边，打开门，冷眼看着王晓也和万里，说道：“现在，请你们赶紧离开我的房子，这里不欢迎你们。”
客厅里的情况相当糟糕，一时之间竟没人反应。
李迢迢的火气倏地一下冒上来，大声喊道：“我让你们出去！没听到吗？这是我家！出去！”她在盛怒的边缘，喊得声音很大，脖子都变红了。门还开着，声音回荡在楼道里，周围的住户有的打开门伸出头来看是哪家在吵架。
她本来是个有些木讷的姑娘，虽然不善言辞，但是待人接物很柔和，这是大家给她的评价。然而现在，她就像一头咆哮的狮子，不顾一切地想要赶走侵占她领地的外来物群。
万里被吓呆了，从她讲出故事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就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反复提醒着他，李迢迢从前并不是真的喜欢他。他认清了这个事实，觉得是如此难以接受。她或许是假意，但他现在却是如假包换的真心啊。
王晓也被她吼得连眼泪也忘记了流淌，三个人全都呆呆地看着她，不知所措。李迢迢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了，不再怒斥，一言不发进了卧室，门摔得震天响。
留下客厅里三个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