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社团活动中心离开时已经是傍晚,校园内成双成对的佳人伴侣随处可见。袭小夏招了招手,校园巴士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电话里那头的林霜倚似乎正在用餐,袭小夏想象了一下林霜倚和徐子容举案齐眉的模样,觉得这光景竟有些不切实际。
天知道林霜倚是怎么跨出这一步的,这只蜗牛居然主动提出和徐子容一起外出拜访,这可是个促进感情的好机会。
袭小夏掏出零钱塞进自助投币机器,双目掠过球场,和往常一样,那里还亮着灯,某个球队成员正在做投篮练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抬臂、抛投,动作精密得像是一台仪器。
巴士已经开远了,球场上的身影消失在了刺眼的白炽灯下,袭小夏这才回过神来,“啊?你在说什么……中秋晚会?”
那不是一场举办得相当成功的晚会吗?袭小夏完全不明白林霜倚为何会提起此事。今年中秋,学生会首次提出邀请学生家长一道前来参加晚会,事实证明这场活动相当圆满,获得了学生与家长的一致好评。
“果然……记忆被修改了啊,怪不得校方没有任何动静,到底是谁在做这些善后工作?”林霜倚的声音里带着豁然的意味。
“修改记忆?”袭小夏瞪圆了眼,“你可别告诉我,上回穆战那桩事又重演了?天哪!我错过了什么!你们又不带我玩?”
“嗯……啊啊,我知道了。”林霜倚支支吾吾地应道,“师兄说这事得暂时保密,不聊啦,小夏,等我到了锦城再和你联系。”
“喂?喂!”袭小夏撇了一下嘴,看了一下黯淡下去的手机屏幕,恨得牙痒,内心窃道林霜倚此僚见色忘友。
周五傍晚的龙宿市新街格外热闹,袭小夏并没有预料到超市的食材几乎已经卖光了,她计划了半个月有余的四喜锅落了空。
虽然家住龙宿市,但父母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国工作,袭小夏向来习惯了独处的日子,偶有些时候会去林霜倚家蹭口饭吃。两人住在同一个小区,某个周日的傍晚,袭小夏在遛狗时遇见了散步的林霜倚,就此结缘,开始了有事没事串门约饭的小确幸生活。
便利店门口传来门铃声响,正在挑选快餐口味的袭小夏陷入了选择困难的境地,并未注意到走近自己身旁的人影。她摸了摸下颌,忽而眸光一亮,挑走了货架上的最后一份咖喱猪排饭。
身旁的男子迟疑了一下,正打算伸出去的手悬停在半空,又抽了回去,重新挑选了一个手握饭团。
能够在忙完一天事务的周五夜晚买到最后一份咖喱猪排饭,对于袭小夏来说亦是一件幸福的事。便利店里的咖喱猪排饭销量极好,八点过后通常就没有余货了,往常她都买不到。
“一共十七元,需要再添一杯热咖啡吗?这是我们店里的新品哦。”
“咖啡……”
袭小夏将目光从服务员的脸上移开,又看了一眼菜单招牌,纠结的毛病又犯了。其实她更喜欢点一杯热的柠檬红茶,但当季新品也足够具有诱惑力。
“来一杯热柠檬红茶,再来一杯热咖啡,加上那份猪排饭,一起付。”身后的男子说道。
袭小夏愣了一秒,扭过头去,见到了那张无比臭屁的脸。
刘灼的眼神仿佛可以用木然来形容,掏钱包的动作看起来是那么的行云流水,以致于等袭小夏惊醒过来时,刘灼已经帮她付完了账。
“怎么回事?你不是在打球吗?”袭小夏脱口便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刘灼十分随意地扫了一眼,身高优势使得那姿态看起来显得居高临下,“你什么时候瞧见的?你在偷窥我?”
“我偷窥?你自恋什么呢!”袭小夏愤愤地回了一句,又在内心暗骂了句“自恋狂”,拿起自己的猪排饭转身往座位上走去。
比起刘灼为何练球到深夜这件事,她更在意刘灼为何会来便利店买晚饭。作为掌管着球队每一位成员个人信息的学生会体育部骨干,袭小夏比谁都清楚刘灼的家世背景。
刘灼的母亲董襄是国内赫赫有名的女企业家,不少报纸杂志都曾对董襄在痛失亲夫之后如何靠一己之力撑起云中集团的事迹大书特书,围绕着董襄当然也少不了各种八卦新闻,看热闹不嫌事大者都在期待着董襄再次踏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天。一年又一年,娱乐圈里的明星夫妇们离了又和,董襄却仍旧不见动静。
比起母亲董襄的光环,刘灼的名字似乎并不那么显眼。董襄将个人及家庭隐私保护得极好,外界根本不知道,董襄这位铁娘子曾和那位亡故的亲夫生过一名独子。
“今天周五,你不回家吃饭吗?”
袭小夏问完这个问题就后悔了,但她抑制不住自己那颗暗暗作祟的八卦之心。
“为什么要回家?我不住家里。”刘灼回答地坦坦荡荡,顺手将柠檬红茶放到了袭小夏面前,然后坐了下来,开始享用他那略显单调寒酸的庶民饭团。
袭小夏接过茶杯,温热的感觉自掌心传来。刘灼点的恰好是她平时常点的热饮,这让她感到意外。
刘灼撕开饭团包装袋,凑上去咬了一大口,没几口便吃完了整个饭团,看起来似乎根本不用吞咽。袭小夏不由得看了眼自己的碗,碗里的饭不过才下去小半。
“你吃饱了吗?”
“当然没有,你抢了我的晚饭。”
袭小夏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碗,将它往自己怀里挪了挪,“这可是我凭本事买到的。”
刘灼满不在乎地喝了一口咖啡,双目注视着窗外的街景,霓虹灯光打在他那张冷俊的侧脸上,“我没兴趣和你抢吃的,你只管吃就是了,可别把自己噎着了。”
袭小夏十分嫌弃地吐了下舌头,她琢磨着,今天的刘灼似乎不屑与自己多费口舌,换作往常,刘大爷早就开喷了。
以刘灼那狂妄自大的脾气,能够坐在此处和她一道享用“庶民的晚餐”,似乎是件挺不可思议的事,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能获此殊荣,当然,那样的梦对她来说可谓是噩梦。
“我听说霜倚和徐师兄代表紫微星社一起去锦城源门拜访了,你怎么没有一起去?”袭小夏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一回刘灼竟没有秒答。袭小夏忍不住扭头瞥了一眼,刘灼脸上带着愠色,双眉紧蹙。
“跑腿这种事,哪用得着我亲自去?”刘大爷趾高气昂地应道。
“噢——”
袭小夏故作顿悟之色,原来如此!
原来是被甩下来了,自个儿在生闷气。
袭小夏内心窃爽,刘灼的不痛快就是她的痛快、是她的快乐源泉,她现在愈发觉得刘灼先前那语气神态也是发泄闷气的表现了。
这家伙的心思还是挺好揣摩的,袭小夏发现自己似乎摸到了一些门道,不禁有些自鸣得意,就像是打游戏副本时摸透了boss释放招式的时机。
“你每天晚上都在篮球部的休息室里忙什么?”刘灼十分随意地问道。
“当然是在排球队的训练计划表啊。如何有效利用课余时间进行训练,又兼顾队员的休息和营养问题,这也是作为学生会体育部副部长兼篮球队经理必修的学问。你整天打球到这个点,严重超时了,这是对计划表的亵渎!”
刘灼轻蔑地笑了一声,“我是队长,你那计划表对我无效。”
“岂有此理!”
袭小夏差点就要拍案而起,刘灼眼神里的那股锐气忽然让她忘记了滑到嘴边的说辞。
“我有半年没有打球了,不加时训练是跟不上其他队员的。”刘灼放下咖啡杯,举止看起来甚是随意,面色却是异常地沉稳,“其实以我的体质,并不适合打球,我耐力不够,打不了整场比赛,这是队员们都知道的,是我的硬伤。”
“因为以前受过伤的缘故么?”袭小夏道。
刘灼以食指敲击了一下桌面,眉峰微微蹙起,目视远方道,“初中刚开始打球那会儿,受过一次挺严重的伤,差点想放弃打球了,家里也反对我继续打球,但我已经答应了穆战,要陪他打满大学四年的比赛,现在他没法参加比赛,我要替他带领球队走下去。”
袭小夏有些错愕,她先前从未有过与刘灼谈心的机会,她并不知道刘灼竟能考虑到这些。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刘灼,她只是听信了人云亦云的言辞,潜意识里认定了刘灼是个蛮不讲理的校霸——事实上这种描述多半也没差,刘灼此人在校内风评确实不佳。
龙宿大学遍地精英,以刘灼的才智,在其中亦算是佼佼者,又身兼校篮球队队长一职,按理说本该是羡煞旁人的男神级人物,但刘灼愣是完美闪避了“男神”这一头衔。
看来情商底下实属天理不容之事,袭小夏忍不住感慨道。
袭小夏忽然笑了起来,这着实让刘灼吓了一跳。除了杀人灭口,他想不到常人会在何种情况下发出这种窃窃的笑声,像是在谋算着什么惊天的阴谋,他觉得自己在这笑声中无以遁形。
“我突然发现啊,你明明可以和人好好交流的嘛。”袭小夏一手撑起下颌,脸上带着得逞之意。
刘灼呆滞了半秒,发出了一声置气的冷哼。
“哎呀,忙活了一天,实在是累坏了,等你们比赛结束,我就给自己放个假。”袭小夏将茶杯放到了桌上,伸了个懒腰,注视着窗外夜景。
“我没吃饱。”刘灼扫了一眼便利店的货架,收回视线,“还吃得下吗?等会儿我请你去吃烧烤?”
袭小夏咧起嘴角,摇了摇头,“以你的品味,平时应该不怎么去那种闹市区烧烤摊子吃宵夜吧?”
“你对我有什么误解?”刘灼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袭小夏愣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又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刘灼自我反思了一下,他对自己的生活精打细算,每个月买几件潮牌,定期更换一两件电脑外设、保养一下爱车,不时地和朋友们一起下馆子,或是打打球,现代年轻人无非这几件兴趣爱好,朋友聚餐,请客吃烧烤,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见袭小夏缩着脑袋不说话,刘灼无声地笑了笑,眼中眸光一闪而过,站起身道,“走吧,我有个朋友在新街开了一家店,那里的烤羊腿味道还不错。”
“啊?喂……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袭小夏满腹疑惑,还未来得及起身,刘灼已经把她放在桌山的帆布袋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