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有你的快递。”林霜倚在玄关处换了鞋,走进客厅。
拨弦之声从屋内传来,断断续续不成曲调,听起来像是在校准音色。于是她又走到陆梵舟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将快递交到陆梵舟手上。
陆梵舟放下吉他,接过快递拆开,是两张飞往燕城的机票。
“你要外出?”
“周六之前会回来的。”陆梵舟应道,他还记得林霜倚与他的约定。
林霜倚望着那两张机票,八卦之心作祟,“和谁一起?”
她的预见能力愈发长进了,有时候注视着一名陌生人,便能推测出他的下一步举动。林霜倚连着好几天观察人类,宛如开启了上帝视角,乐此不疲。
她推测陆梵舟的下一个举动是,抬起眼来看她,停顿半秒,然后云淡风轻地移开视线,用若无其事的低沉语气道,“你很想知道吗?”
陆梵舟向来喜欢把问题抛给别人。
“和你。”
林霜倚细细品读了足足三秒,随后道,“你被催城附体了吧!”
“催城居然撩过你?”陆梵舟歪了一下头,这个动作和三花猫布丁观察他主子的动作如出一辙。
林霜倚冷静地思考了一番,陆梵舟这话有两层意思,首先,他不相信催城竟会撩人,这说明他对催城是有所了解的,或许还知晓催城是什么人,之前刘灼询问他时,不过是在装傻充愣;其次,最重要的一点,陆梵舟间接承认了自己刚才是在撩人。
“哈!哈哈哈哈……”林霜倚发出了得意忘形的笑声,她的《陆梵舟心理分析报告》简直堪称完美。
“你从小就这性格吗?”林霜倚快要笑出眼泪了。
“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林霜倚收住笑声,眼中的愉悦之色也很快敛去了,她心里难过了一下,接着笑了起来,“是啊……都快要忘了,我一度以为那个人是我臆想出来的。”
陆梵舟愣了一会儿,起身走到书柜边,蹲下身,翻出了一个曲奇罐子,摸出一张卡片,递给林霜倚。
“凡事都若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若宿命的必然。”林霜倚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声音柔和而低缓,“沈从文的句子,我手写的。小的时候很文艺,其实那时候读不懂这句子的含义,却以为自己懂了。”
“我是真实存在过的,现在你相信了?”陆梵舟抬眼时,眼中满是真挚。
“但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见到你,老家那边也没有你的消息。”林霜倚应道。
陆梵舟没有接话,于是林霜倚明白了,他的沉默代表他不想说违背本心的话,但也不想告诉自己真相。
当晚十一点四十五分,飞机升空,穿过龙宿市上空的厚厚云层。
林霜倚忽然意识到,自己答应陆梵舟同行时,竟完全没有多想,也没有先前与徐子容同行时的那种局促不安,说走就走,利落潇洒。
飞机开始下降时已是凌晨,燕城仍旧灯火通明。
林霜倚趴在机舱窗户上俯视着夜景,燕城的城市中轴线像是割裂天幕的银河,璀璨的灯光如星芒般闪耀,这座城市仿佛永远不知疲惫。
某家24小时营业的面馆内,中年大叔热情地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哎哟,陆同学,好久没见你了!这回还带了朋友?特地多送了卤蛋,一点小心意。”
“谢谢。”陆梵舟略略低头表示谢意,然后抽出筷子,递给林霜倚。
林霜倚实在太困了,困得握不动筷子。
“本来想直接去目的地的,不过看你有点累了,要不先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吧。”
林霜倚意识模糊之间听见了陆梵舟的声音,便倚在他的肩头道,“这样就行了,就这儿……”
林霜倚感受到了陆梵舟的胸膛起伏。
“你是不是在想,我和徐子容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随意?这样主动?”
“我只是在想,这碗面忘了叫老板不要放辣。”
“小舟……我真的很怕自己会忘记你。”
陆梵舟微怔了一下,借着眼角余光,发现林霜倚的眼角处有一行泪滑落了下来。
接下来陆梵舟只管吃面,再也没有说话,关于此次来燕城的目的,更是只字未提。
林霜倚本以为这家伙会在飞往燕城的飞机上向她说明点情况,结果她竟然一上飞机便开始大睡,等飞机着陆便若无其事地拎行李下飞机,那架势似乎只是来燕城旅游的。
翘课来旅游,未免也太奢侈了!
陆梵舟下了飞机,就这么潇洒不羁地走着,走出机场时似乎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个“真驴友”,于是回过头对林霜倚道,“你跟紧我,别走丢,这边人多。”
“我说,你还记得身后有人啊?我一不认识路二听不懂燕城当地话,被人贩子拐走怎么办?啊?”林霜倚义正言辞地指责道。
陆梵舟面无表情地望了林霜倚一眼,连鄙夷都没有,径直转身走路,林霜倚只得乖乖跟上,她还真就吃陆梵舟这一套。
人群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背着高尔夫球包的黑衣墨镜男,那男子与枢陆梵舟肩而过的同时,把肩上的球包迅速递给了陆梵舟,陆梵舟接过背在肩上。跟在身后的林霜倚浑身一颤,这又是什么极道电影式的对接方式?太黑泽明了!
黑衣男子很快又消失在了人群中,整个交接过程不超过三秒,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林霜倚只当这种情节只有电影里才会出现。
随后,两人便来到了这家拉面馆。店面并不大,装潢也相当朴素,却在平淡之中带着特有的和风韵味。然而从满墙贴着的顾客留言来看,这家店的生意还是相当不错的。
由于现在是凌晨,用餐高峰已过,因此店里顾客倒并不是很多,但也有几个显然是刚下飞机的旅客,零星地分布在各处。
林霜倚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趴在了桌上,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窗外天际已经翻出些鱼肚白来。
“店里的人有点奇怪。”陆梵舟忽然轻声说道。
林霜倚揉了揉眼睛,“有什么好奇怪的?最奇怪的是你吧?为什么要来燕城?该不会真的是来旅游吧?”
“你问了四个问题,你想听哪个答案?”陆梵舟反问道。
“我想听实话。”
“那就照我说的做。”陆梵舟道,“这家店的厨房后面就是出口,左拐向前走,路的尽头有一家猫咪咖啡馆,那里就是目的地。”
林霜倚看了眼四周,然后点点头,她现在有点明白了现状,但她还是不太明白来燕城的意义。
“窗边坐着的那个肌肉发达的外国人,他盯着面条却一直没有动筷。还有和他隔着一张桌子的那个戴棒球帽的高校生,他浏览网页时翻动滚条的速度非常快,根本没有在意屏幕上的内容。”林霜倚迅速说道。
“最可疑的是门口和我们同向坐的那家伙,举着杂志遮住脸的那个。”陆梵舟在昏暗的橘色灯光中压低了声音道。
“我倒数三个数,你起身去买单,我去攻击那个壮汉。然后你往厨房撤退,我会跟上你。”
林霜倚点点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接着忽然眼神一转,“我买单?”
“吸引注意力。”陆梵舟解释道,“一定要很大声地质问老板,‘面汤里为什么会有生姜?’剩下的你就自由发挥吧。”
林霜倚做了个“了解”的手势,表示愿意配合陆梵舟的演出。陆梵舟不喜欢吃生姜,这是她的认知盲区。
“三、二……”
话音未落,林霜倚拍案而起,怒喝一声“老板呢!”
陆梵舟骤然跃起,手中长矛刺向那男子。不料身形忽然一僵,长矛在手中剧烈颤抖起来。
“催城!”陆梵舟低吼一声。这是他头一回碰上自己的武器不听指挥的状况。
催城发出一声低吟,霎时杯碗俱裂,门窗震响,茶水四溅而起。
老板刚从厨房转出来,吓得当场跪在了地上,抱着头道,“什么情况?地震了?地震了!”
陆梵舟矛尖点地,站在原地,四周已经一片狼藉。
“谁干的?”
林霜倚用口型轻声问陆梵舟,陆梵舟摇头表示无辜。
而此刻戴棒球帽的高校生则仍旧看着手机屏幕,看杂志的无脸男则仍旧看着杂志。老外则刚刚站住脚,一脸惊魂未定,胸肌随着呼吸节奏有力的起伏着。
“不愧是帝星,刚开场就破坏成这样。”无脸男忽然从杂志后面发话,“梅卿,先和他们离开,这里交给我!”
陆梵舟突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不由得侧过头瞥了一眼。
高校生忽然从座位上站起,冷冷看了一眼林霜倚,“跟我走。”
林霜倚立刻向陆梵舟抛出求助的眼神,用口型问道,“谁?”
“他是我朋友。”陆梵舟解释道,“梅卿,保护好她。”
灰色瞳,棕发,高挑的鼻尖,白皙的皮肤上有几颗若隐若现的小雀斑……林霜倚这才发现那高校生竟然也是外国人。
“我叫梅罗尼亚,英国人,北极星小队成员。你可以像陆一样,叫我梅卿。”穿过厨房时,高校生自我介绍道,同时举起一枚银色徽章示意。
林霜倚认得上面的图案,那是暗星社的纹章,他看起来和紫微星社的LOGO很像,只不过紫微星社甚少用到这纹章,除了代表学校参加交流会或是竞赛的时候。
“启思查了飞机落地时间,他担心你们在途中遇到伏击,因此特地派我前来清除障碍,必须确保你们安全抵达。”
“那你的队友呢?他会跟上来吗?让他一个人和那个彪形大汉对战,你这不是卖队友吗?”林霜倚忍不住吐槽道。
“哦,那不是我的队友。不过他很厉害,是个超级王牌,有他在绝对没问题。并且他说干完这一票要马上回家,不想和我们一起混。”
梅罗尼亚似乎不喜欢用语气词、快速而有力的说话方式,给人一种很强的安全感,让人觉得这人相当沉稳靠谱,即使他说了一两个和他的表情十分不搭的俚语词汇。
林霜倚看着那外国男生一脸正经的模样,差点破功。
陆梵舟一言不发地跟上了两人的脚步,一路冷着脸,始终未开口。
即将抵达目的地时,陆梵舟终于忍不住道,“项毅那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韩凌的意思。”梅罗尼亚解释道。
陆梵舟沉默着不说话了,林霜倚还未搞懂这其中的门道。
街巷尽头,咖啡馆的招牌亮着,门口站着的男子穿着一身衬衣加牛仔裤的简单搭配,嘴里衔着棒棒糖。
“欢迎回来!队长,有没有想我啊?”男子的语气显得含糊不清。
陆梵舟十分敷衍地点了下头,拉开门,示意林霜倚先进去。
“陆队!”
“欢迎回家!”
“嘭——”
林霜倚眨了眨眼,被各种手持礼炮和丝带气球招呼得晕头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