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大学社团的社长。”林霜倚扶额道，“我的本意只是想招新。招新！招新！招新你知道吗？接纳更多的社团成员，一起复原古籍、修复简牍，去博物馆做做义工、一起给考古专家们打打下手，记录一件件古文物重见天日的惊喜瞬间，然后告诉参观者他们的来源，为他们讲解文物背后的过往历史。”
是的，她只是想带着更多的社团成员，一起体会这份乐趣而已。
刘灼是个资质相当优秀的人文历史研究者，而是还是个跨专业研究的罕见奇才；陆梵舟也是个可塑之才，以他阅读两遍《颉鬼集》就能背诵的能力来看，至少古文功底和记忆力是相当优异的；冷燮更是出身世家名门，自幼阅览古籍经文，而且对古代冷兵器与兵法军阵也颇为了解。
至于徐子容……林霜倚想了想，她其实有点儿看不穿徐师兄，自打从锦城回来以后，这种想法在林霜倚的脑海中愈发明晰起来，似乎生了根。
“要是没有星象之力，他们会聚集到紫微星社吗？”林霜倚双目放空，低声感慨道。
“星罗的指引是不可逆转的。”韩凌打了个机锋。
林霜倚有些懵懵懂懂，韩凌说了许多他不了解的过往，站在紫微星社的立场上，她本该义愤填膺地指责暗星社当年的行径，控诉暗星社带走大量资料的行为，然而现在的暗星社，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结社了，她无法无怪罪到谁的头上。
龙宿大学为何要隐瞒这些过往？这也是林霜倚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学院似乎在刻意掩盖什么，就连发生在中秋晚会上的事，也完全被抹去了痕迹。
“你觉得……紫微星社和暗星社，还有合作的可能性吗？”林霜倚问出这话时，思维早已飘远了。
“这很危险。”韩凌义正言辞地说道，“虽然我居于暗星之位，但我不敢保证，暗星的每一位成员都是正直友善的。毫不夸张地说，暗星社的科技领先外界至少六十年，我无法想象当这些科技流落到民间私人武装组织中去后，会发生什么。”
“暗星社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团结一心。”林霜倚道。
“不可否认。”韩凌摊了一下手，表示认同，继而道，“暗星社虽然拥有相当多的成员，但绝大多数成员都不具备星象之力，所以心月狐一直希望吸纳更多持有星象之力的成员，更进一步的，他想找到四圣器、找到西沙阙的具体地点，虽然我不知道他那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想，只要有一个刘灼，对于心月狐来说就是莫大的帮助，我觉得他可能一直都有拉刘灼入伙的意思。”
林霜倚暗道，“一个刘灼”是什么新式计量单位吗？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林霜倚问道。
“你应该已经见过慈心了。”韩凌答道，“她是星云的实际管理者之一。”
“是的，闻姑娘把我们从那个错乱的幻境里救了出来。”林霜倚点了下头。
“那不是幻境，那是某个错乱的时空，我们把它叫做神枢。鹊桥之所以能启用，是因为有人找到了那个神枢的坐标，那人要救刘灼。如果是幻境，慈心根本找不到你们。”
林霜倚默默地动了下身子，觉得自己一时难以吸收这巨大的信息量，于是她又喝了口咖啡，企图借此保持镇定。
“是心月狐把坐标告诉了穆战，并让他救刘灼。”韩凌道。
“但穆战完全没有提起这件事。”林霜倚有些吃惊，“不过话说回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闻慈心，是我前任……”韩凌看了一眼林霜倚，立刻举起双手投降道，“这发誓绝对不是什么利用私人关系窃取商业机密的违规操作！我那天只是突然想起她的幸运兔布偶还落在我家，就去找她……就听见她和穆战说……心月狐这么做是……别有目的……”
韩凌有点儿心虚，声音低了下去。
“偷听人家墙角，这的确是不对的。”林霜倚故作正色。
“我不是故意的！林姑娘，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翻页，然后切入下一个话题。”韩凌抓了抓头发，显得有点儿急躁。
“是的，你刚才说到心月狐想要拉拢刘灼……诶？等等！我不同意！”林霜倚护犊子的本性再度显现，怒道，“好好地说着说着，怎么突然挖我墙角呢？”
韩凌一抬眉，作惊悚状，“是心月狐的意思，我可没有这种想法！北极星向来只听萧流的指示！至于心月狐？呵呵……”
听着韩凌那嘲讽的笑声，林霜倚表示自己已经了然。
她根本不用去攻破暗星社这座金字塔，以暗星社人心分离的现状，她只要搬着板凳带上瓜子坐在一旁摇旗子助威，喊几声“打得好，再激烈些！”暗星社这座金字塔就就会轰然倒塌了。
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呐，要不就不继续招新了吧……林霜倚心想。
“但其实我们也欢迎刘灼来北极星小队做客，还有冷燮。”游启思端着咖啡杯站在窗边，一束阳光落在了他的肩头，勾勒着他的侧影。
“暗星社人员众多，各部门之间的关系也比较松散，心月狐的意志，绝不代表我方立场。”韩凌义正言辞地说道。
林霜倚嗤笑一声，“这么急于撇清关系，北极星要倒戈投向紫微星社吗？”
“正有此意！”游启思当即眸光一亮，“我这就去拷贝星云的全部数据作为见面礼送给贵社！”
“那我干脆去把墨西哥把星云的那些服务器机组买回来吧？”梅罗尼亚立马应道。
“呃……我还没想好送什么，要不这个咖啡馆外加十二只猫作为赠礼？”韩凌道。
“你们其实一直都在计划着跳反是吧！”林霜倚汗颜。
“弃暗投明的事，怎么能叫跳反呢？林姑娘可千万别看轻了自己。”游启思一本正经地反驳道。
“事实上，要是没有萧的话，北极星也没有留在暗星社的必要了。”
“梅卿，我知道你是萧流的忠实粉了。”韩凌双指并于一处，凌空点了一下梅罗尼亚，继而道，“但是在跳……呃，弃暗投明之前，我认为我们应该先弄清楚萧流失踪的原因，或许他真的死了，那现在又是谁在冒名顶替他？这个问题很重要，有必要追查下去。”
林霜倚忽然发现，其实对于萧流可能已死的现状，北极星并没有显现出太多的惋惜来，比起死亡这件事，谁在借萧流的躯壳戏耍北极星，这才是他们的重点关注问题。
“呃……容我冒昧地问一句，如果，我是说，万一……萧流已经撒手人寰了，你们真的……不是很难过，是吧？”林霜倚小心翼翼地发问。
韩凌看向林霜倚，问道，“你知道萧流活了多少岁吗？”
林霜倚当然不知道，于是她赶紧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大概……好几千岁吧。
“他什么都看开了，或许死亡对他来说就是解脱。埃及人不是相信那个古老的传闻么？死亡只不过是通往异世之旅的开端……虽然我现在仍旧觉得，他可能还活着，没准改天他就化而为雨回来了呢？”游启思举着咖啡杯做了个承雨的动作。
“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梅罗尼亚接道。
林霜倚肃然起敬，这个英国小哥，竟会引用《典论》。
“我们尊重他老人家的意志。”韩凌对此解释道，“反正活着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他整天把‘我可能快要飞升了’这话挂在嘴边，我们总不能拦着他得道升仙吧。”
“呃，可是理论上，他已经位列仙班了啊，副队。”游启思提醒道。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梅罗尼亚有些黯然伤神，感慨道，“原来活得太长也会有烦恼的……”
林霜倚愣了一下，这个英国小哥居然还会引用李白的诗歌。北极星小队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九点多时，林霜倚伸了个懒腰，起了困意。
游启思示意她上楼去睡，并道，“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房间和生活用品，你只管住，还缺什么和我们的执事说一声就行。”
“谢谢。”林霜倚道，“我很高兴能陪陆梵舟回来这一趟。”
“我想他也很高兴。”梅罗尼亚对林霜倚道。
韩凌抱起猫，往自己胸前蹭了两下，又趁人不注意凑上去亲了一口。这一切全被林霜倚以及剩下的十一只猫看在眼里。
林霜倚走上楼梯，轻轻推开移门。客厅里的电视机屏幕亮着光，但没有开声音，陆梵舟戴着耳机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沙发对于陆梵舟这个头来说显得有些狭小，陆梵舟把自己蜷缩在了一起。他似乎梦见了什么，即便是睡梦中，双眉仍旧未能舒展。
林霜倚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陆梵舟的睫毛微垂着，呼吸略显急促。她努力地想要从回忆里找出那张熟悉的脸来，可是却怎么也无法想起陆梵舟幼时的面貌。
林霜倚干脆放弃了思索，她取来毛毯，为陆梵舟盖上，自己坐到了另一处沙发椅中，注视着无声的电视机画面，困意逐渐漫了上来，像是一阵阵浪潮将她卷入了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