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山墓乃是六十多年前一位龙宿市农民在开垦荒地时发现的保存较完好的古墓,林霜倚自小就听他父亲叨念这座古墓中出土的各种国宝级文物。由于墓葬群规模实在过于庞大,至林霜倚进入大学时,挖掘工作还在持续进行阶段,而那些已出土的文物也仅仅只是凤毛麟角。
龙宿市历史悠久,而云阳镇历来多汉家建筑,不论地上地下。在大多数龙宿市百姓的认知里,龙宿乃是一块受先祖庇佑的风水宝地。云阳山汉墓的发掘乃是紫微星社乃至整个龙宿市都十分关注的热点事件,林霜倚自打成为紫微星社社长以来,没少去过考古现场,在给教授打下手的那些日子里,听闻过不少关于这座汉墓的趣闻杂谈。
“《颉鬼集》第二卷第九篇:云阳东南,为汉家墓,星罗归位,宝器尽出。”
林霜倚闻声抬头,看了一眼端着马克杯站在自己身后的陆梵舟,瞪着眼嗔怒道,“你偷看我手机屏幕?”
“是光明正大地看。”陆梵舟一本正经地反驳,“并且,语音是你公放的。”
“你到底把《颉鬼集》看了多少遍?”林霜倚内心满是好奇,眼神中带着对陆梵舟的敬佩。
陆梵舟喝了一口牛奶,舔了舔嘴角,露出了颇为满足的神色,随即道,“两遍,一遍粗略浏览,一遍借助其他辅助材料精读。”
不知为何,林霜倚相信陆梵舟是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但她还是没能料到陆梵舟背出《颉鬼集》只用了两遍。
“真不愧是你啊……”林霜倚忍不住感慨道。
“在图书馆做义工其实挺无聊的。”陆梵舟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语气中却满是深沉的意味,就像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无事可做,就看看书。通过那些资料,我发现了龙宿大学隐藏的不少秘密,其实有些社团、学会甚至学院,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从何说起?”林霜倚歪了一下头表示不解。
“不光是紫微星社,整个龙宿大学,似乎在收集、探寻某些东西。”
陆梵舟说得十分抽象,林霜倚不解其意,她眸光一转,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露出机警之色,“光是背诵《颉鬼集》,就能轻易看穿心月狐的幻术、化解天狗的袭击么?你可别告诉我这本笔记里还隐藏着什么秘籍宝典,还是说你这个天才无师自通了?”
陆梵舟果然抿着唇不说话了,林霜倚内心泰然自得,直觉告诉他,陆梵舟不擅长说谎,亦或是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种问题上说谎。
“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呐!天才学长,你有没有考虑过加入我们紫微星社?”林霜倚挑眉道。
陆梵舟顿首沉思片刻,扭头道,“刘灼和徐子容就是这么被你忽悠进去的?”
“是邀请!”
陆梵舟喝着牛奶,抚摩着三花猫,对于入伙搭车一事表现得兴趣缺缺。林霜倚不免有些失落,但她选择尊重陆梵舟的意见。
她偶尔会觉得,像陆梵舟这样清新脱俗的人物,确实不该属于凡间。陆梵舟像是来去自由的风,她抓不住风,但风却能追逐世间万物,抵达她到不了的地方。
有时候,林霜倚也想乘着风到又高又阔的地方去看一看,然而接着她就被现实给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我忘记交水电费了!”林霜倚从沙发里跳了起来,“天哪!这个点物业已经下班了,明天……明天一定要去交钱!不对……我明天要去见陈教授!陆梵舟,明天拜托你去一趟物业办公楼吧!谢了!”
原本对于交水电费这种事,陆梵舟是并不上心的。然而翌日清早,当他洗澡中途面临断水危机时,交水电费便成为了比给猫做早餐更为紧急的任务。
警铃在陆梵舟的脑海里拉响,他光着膀子在浴室里自我反省了十余秒,忽然意识到昨天晚上自己并没有询问林霜倚,物业的办公楼到底在哪里。
陆梵舟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脑门,取下毛巾擦拭着头发,顺手从烘衣机里拿了件T恤,接着便石化在了原地——他的衣服完全没有干。
好在林霜倚一早便已经出门,披着浴巾、挂着空档穿过客厅的陆梵舟显得肆无忌惮。花斑猫亲昵地在他的脚踝边蹭了蹭,陆梵舟在餐桌前坐了下来,将猫抱到自己大腿上,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点牛奶。
玄关处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陆梵舟与花斑猫同时警觉,抬眼朝门口看去。
“噢,我家现在应该没有别人,但有一只名叫布丁的三色花斑猫,我的室友他……”
林霜倚进屋换鞋,没走出两步,抬起眼时愣了0。1秒,电光火石之间倒退回去,将徐子容挡在了门外。
“我进去拿就好了,麻烦师兄你等我一会儿。”林霜倚眯起眼笑道。
徐子容十分随意地点了点头,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那我等你。”
餐桌前,陆梵舟歪了下头,嘴角微微上扬,对林霜倚露出了一个颇为玩味的笑容。
林霜倚冷汗如瀑流,双眼眯起,杀人灭口的冲动几乎就要付诸实践,好在下一秒陆梵舟便十分识趣地离开了餐厅,往卧室去了,顺手关上了卧室的门,动作迅速而轻盈。
林霜倚如释重负。她确信门外的徐子容并未看到这一幕,但她却没来得及弄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心虚,在拿起落在客厅茶几上的钱包后,她便匆匆离开了客厅。
“下次可别再忘了,没有身份证是没法进工作现场的。”徐子容笑着提醒道。
“大意了。”林霜倚垂下头,笑得有些羞涩,“回来一趟耽搁了不少时间,我们快走吧。”
卧室门忽然被人打开了,陆梵舟环抱着双手倚在门边,漠然地注视着离去背影,“喂,水电停了,记得去物业交一下钱。”
果然还是应该提前杀人灭口啊!林霜倚嘴角挂着凝固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感慨起来。
徐子容回头瞥了一眼,与陆梵舟对视。
陆梵舟微眯起眼,出神地望着二人离去,眉间的重重阴云逐渐化开,如秋风抚开水面波纹。很快,他便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坐在餐桌前继续喝起了牛奶。
半小时后,水电恢复,陆梵舟动身出门。
鹧鸪飞过围墙,天际霞光涌起,这座城市的傍晚比往常任何时候都瑰丽。
陆梵舟站在面包店的橱窗前,手里拎着一袋刚出炉的黄油牛角面包,另一手握着他的伞。
就好像料定了大雨即将来临一样,陆梵舟仰起头,注视着阴郁的天空,很快,第一滴雨便落了下来。
可他并没有撑起伞,头顶着书包的小男孩与他擦肩而过,在男孩转身回眸的那一刹那,陆梵舟的眼中浮起了波澜。
他总是期望着在别人的生活轨迹里寻找到什么,却时常忘了自己早已与曾经的生活分道扬镳。
电话铃声如期响起,等待它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意义。
“陆梵舟,霜倚今天在家吗?她有很多天没有给我发邮件了。”
“去了云阳山。”陆梵舟推门进入咖啡馆,在窗边坐下,随手翻看起了桌边的杂志。
“她最近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与先前类似的事件?”男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举棋不定的意味。
“如果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向你汇报。但我无法理解你这样做的目的,向她隐瞒一切,不利于我工作的展开。”
“放松点,不要把它当成是你的负担。”电话那头,男子的语气里带着笑意。
“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萧流,我想回到她的身边,但不是以这种形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陆梵舟紧抿着唇,双目瞥向窗外天际,视线有几分阴沉,“希望我还能相信你。”
他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搁置一边,一道阴影在他面前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