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倚感到不可思议,她分明是眼睁睁看着谢恒光在他面前倒下的,可是参加葬礼的人却口口声声地说谢恒光死于车祸。
“这是谁下的结论?”林霜倚忍不住向其中一位议论的妇女发问,“警方的调查结果说他是死于车祸?”
那妇女打量着林霜倚,眼中满是诧异。林霜倚意识到自己由于一时心急,显得咄咄逼人,顿时一阵羞愧。
“林姑娘。”不远处一人声响起。
冷燮走到林霜倚身边,递给她一杯麦茶,“等会儿吃过饭后为恒光送行,你要去吗?”
林霜倚揉了揉太阳穴,摆了摆手。谢家亲戚众多,送谢恒光最后一程这种事她不便参与。
“那我也不去了。”冷燮指了指不远处的竹林,“那边凉快,去那里休息吧。”
林霜倚浑浑噩噩地跟着冷燮走了。冷燮似是看出了林霜倚状态不对,将她带往人少的地方,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林霜倚摇了摇头,拧着眉道,“我只是觉得不对劲,所有人都以为谢恒光是死于车祸,但事实不是那样的。车祸发生的时候,谢恒光确实在现场,是他把那名被撞男子送去医院。我后来见到谢恒光,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林霜倚眼神一变,她忽然想起了法医陈啸的那些话。
“陈啸知道的!我打电话给陈啸!”林霜倚慌忙掏出手机,然而陈啸的电话却未能打通。
林霜倚抓了抓头发,感到力不从心。
过了片刻,冷燮开口道,“我见过监控录像,发生在龙阳路十字路口的那场车祸,被撞的人确实是谢恒光。”
“这根本不可能!当时现场还有目击证人!”
“所有的调查结果都显示,谢恒光死于车祸,目击证人也是这么说的。”冷燮掏出了烟盒,低头点了根烟,抬眼时双眸中倒映着苍翠滴绿,“姑娘,我知道你和谢恒光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也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他喜欢我。”林霜倚坦然道,“我以前没有察觉到。”
“哦……”冷燮说完便陷入了沉默之中,双目眺望竹林深处,过了半晌,似是终于反应了过来,“这听起来好像有点儿遗憾啊?”
林霜倚抬眼看向冷燮,“你觉得我是因为接受不了谢恒光的死而产生了幻觉吗?”
“天地为逆旅,光阴为过客,万物归虚尘。我的意思是,姑娘,我愿意相信你所说的,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接受现实。”冷燮幽幽地说道。
林霜倚全神贯注地盯着冷燮,末了叹道,“你把我当有病的。”
两人互相对视,各自陷入沉默之中,林霜倚甚至觉得冷燮的眼中夹杂着一点审视病患的悲悯神色,她不愿多解释。
大门口来了一辆黑色商务车,林霜倚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冷燮转身朝着山坡上踱去。
“谢家人好像打算启程了,看来先前是在等车上的这几位重要人物。”林霜倚正打算收回视线,突然发现从车里走出来的那为首的中年男子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观察了片刻,“冷燮,那个人好像在看你。”
冷燮回头瞥了一眼,忽然怒骂一声,“去他的!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霜倚一扭头,发现冷燮做贼似的加快脚步往山上跑了,顿时感到一头雾水。
从车上下来的几名男子穿着清一色的黑色唐装,那模样架势看起来怎么都更像是电影里演的踢馆的精武门弟子。为首的戴墨镜男子抬手示意了一下,身后几个看起来像是保镖的魁梧男子便各自散开。
林霜倚目送那名墨镜男加入了扶灵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人群往门外走去。她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人群缓缓挪动。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黑色的伞撑了起来,一朵朵绽开的花在她心底激起一圈又一圈跌宕的涟漪。
人世苍茫浮沉,细雨如丝诉说过往的旧事。林霜倚微微合眼,双指触碰到太阳穴,触动心弦的画面一幕幕自眼前重现。
她终于意识到,今天这一幕,是她早就预见到的,她只是迟迟不愿确认而已。
下午三点,林霜倚本打算叫上冷燮随自己一道先行前往云阳山公墓,她在谢家宅子里走了两圈,没能寻得冷燮的影子,便打算独自上路。还没走出多远,她意外地在院落里发现了冷燮的墨玉胸针。
人影倥偬,那枚胸针却醒目地扎进了林霜倚的眼球,它像是冷燮发出的一种信号。林霜倚走近些许,将它拿起来看了看。胸针上雕刻着一只青色的鹰,墨玉镶嵌的眼珠成为了这只鹰的主体,鹰的造型显得十分抽象,像是过去那些古老部落的图腾。
林霜倚四下找寻了一番,目光落到了不远处通往竹林的侧门处。她放轻脚步走近了些许,见到了竹林里几个身穿唐装的人影。
“没有……”其中一名男子摇了摇头,面容严肃,“是不是被……拿走了?”
林霜倚听得不真切,大致推测这几个男子正在找某样东西、亦或是某个人。
“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来,毕竟是在人家的葬礼上。”
这一句林霜倚倒是听得一清二楚,心下不由得擂鼓,暗道这几个人难不成还真是来“踢馆”的?光天化日之下,还真是够嚣张。
“但是这样的机会不多了,现在谢家上下都去了殡仪馆,宅子里基本没人。再仔细找找,说不定那家伙被老头子藏起来了呢?”
“大胆!”突然一声高喝传来,竹林后方绕出一人影。
林霜倚双眼一亮,说话的竟是冷燮。
那几人见了冷燮,立马摆出警戒之姿。
冷燮朝其中一人指了指,食指一勾,冷笑道,“你过来,和我说说,是谁让你们来葬礼上闹事的?”
“少……少主?见鬼了!”
“少什么!”冷燮不耐烦地喝道,“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冷燮的态度与先前待自己时判若两人,这令林霜倚大感意外。
“别慌,这说不定是障眼法,少主怎么可能还活着?”其中一名男子道。
林霜倚听得满脑袋问号。
冷燮大笑了两声,忽而神色一变,眸中骤然聚起锋芒,“想在我朋友的葬礼上闹事?活腻了!你们对得起源门弟子的名号吗!”
源门?林霜倚顿时打了个激灵,这名号实在太熟悉了!
源门乃是锦城有名的武术世家,她小时候便听祖父提起过。据说源门枪法与拳法极其讲究实用性,战国时便有关于源门弟子踪迹的记载,清时源门传人冷焕心曾与八极宗师张景星门下弟子“神枪”李书文比武,一时名声大噪,被称为“绝枪”,然而近百年内源门却少有动静。
就在林霜倚思索的工夫里,竹林里竟已动起手来。冷燮面若寒铁,面对四名魁梧男子却毫无退让之意,林霜倚不由得为其捏了把汗。
冷燮难道是源门冷氏后人?这群源门弟子为何要对自家人动手?林霜倚感到摸不着头脑,正打算去搬救兵,眼角瞥到一名穿唐装男子忽然拔拳发力,顿时心下一惊。
冷燮倏然抽身,错开半步,掌风带劲,朝着那男子门面袭去,不料身后却露了破绽。四名男子见有机可趁,拳风愈发霸道,冷燮肩胛处中了一拳,攻势骤减。
林霜倚不禁汗颜,这几人打起自家人来还真是一点都不手软。眼看着冷燮即将败下阵来,林霜倚愈发感到惶然不安。
倏然,林中传来一声破空长啸。林霜倚还没来得及细瞧,便见到冷燮飞扑出去,紧接着,他攥住了没入泥土间的一杆玄铁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