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霜倚。”刘灼忽然说道,“陆时请你过去一趟,说是有事相议。”
“啊?哦……”林霜倚有点儿懵。
刘灼偷偷给陆梵舟递了个眼色,陆梵舟立刻心领神会。
“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你听完再走也不迟。”
刘灼在心里偷偷给陆梵舟竖了个大拇指,在忽悠林霜倚这层面上,他俩是站在同一座领奖台上的。
他站在窗前,目送着陆梵舟与林霜倚一道牵着手出门,视线中忽然涌起一股嫉妒之色,但很快那股莫名的情绪便消散了。
看起来陆梵舟的思想工作做得相当到位,从外面回来以后,连续多日闷闷不乐的林霜倚终于多云转晴了。两个小时后,当刘灼再度见到林霜倚时,觉得那个偶尔插科打诨不着调的精明鬼林霜倚又回来了。
“那么……我走了,小舟。”林霜倚眯笑着和陆梵舟打了声招呼。离开客房之后像是又回想起什么,转身对着站在门口的陆梵舟道,“果然……还是有点不放心。”
她抓了抓后脑的头发,笑得有点傻,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枚刻有奇怪星象符号的银杏叶书签递给陆梵舟,“这个,是特殊的,送给你。”
陆梵舟收起书签,怔怔地望着林霜倚,刘灼非常有默契地倒退三步,准备观摩无数电影中惯用的分别戏码。
“诶,虽说来来去去也穿越了好多回了,只有这一次,总觉得不是很放心。”
“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陆梵舟面无表情地问道。
林霜倚没有接话,双颊微红,挪步凑近了陆梵舟,直到可以感觉到对方清晰的鼻息。她侧过头,微微颔首,舔了舔嘴唇,正要探出身子,眼角却瞥到不远处刘灼眯起的眼睛中射出的杀气。
于是她只好微笑,轻声在陆梵舟耳边道,“保护好你自己,我很快就回来。”
陆梵舟有些失措,但却没有过于激烈的反应,低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随后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林霜倚从他的视线中消失,眼中映射着的满是夕阳余晖。
“人都已经没影了!你还在看什么?有本事就追上去啊!”
陆梵舟没有回应,沉默片刻后道,“你居然不信任她……这很奇怪。”
“你在说什么?”刘灼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你支开了林霜倚。”
“那又怎样?你不是也配合了吗?咱俩彼此彼此吧,我倒是知道林霜倚在顾忌什么,她怕我把你给弄死了。”刘灼狡黠一笑。
“你不会那么做的吧?”陆梵舟垂下眼,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开了个极大的玩笑。
“陆梵舟,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明明有机会把过去发生的事全都告诉林霜倚,却迟迟没有开口。”刘灼压低了声音,视线在陆梵舟的肩膀上停留,继而注视着他的双目道,“过去发生的事,是不是和林霜倚有关?据我所知,焚星将萧流和霜倚视作敌人。”
“焚星的意志并不代表我的意志。”
“因为你把那些难以释怀的记忆都抛弃在那座记忆神枢里了,你的痛苦都由那个叫刘非的家伙来承担了,只有这样,你才能保持清醒的意识。”刘灼冷静地分析道,“我没弄错的话,你童年的一段时间里,记忆应当是非常混乱的,现在还是会受到梦靥的干扰,你不是那么容易走出去的人……”
陆梵舟一下子觉得脊背发凉,不由得瞳孔收缩。
刘灼摆了下手,“好像言重了,不好意思,不是有意去说这些,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的想法。”
“我只是想满足霜倚的心愿。”陆梵舟神色柔和,“我能为她做到的事,不过是和她一起度过这一生。”
陆梵舟眨了一下眼睛,垂首俯视着别处,“我自认为没什么值得别人注目的地方,也想过匆匆了结这一生,是她对我说,‘你不要这么想,因为我爱你’。”
刘灼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并不是你,无法感同身受。但我理解,对于某些人来说,爱上一个人注定是她的星象之劫……”
陆梵舟勾起唇,笑得很轻松,像是终于挣脱了沉重的枷锁。
天色渐暗,霞光转变为靛青色,云海如山峦重叠。
刘灼又给房屋四周加了一层结界,关上门窗,然后沏了一壶雪山人参茶。
陆梵舟双手环胸,注视着刘灼的动作一言不发。
刘灼盯着窗外观察了好一会儿,回首道,“不知你去王庭的时候有没有留意到,现在的幽冥神枢,拥护原先那位白虎城主的禁卫军已经彻底消失了,但是戚吾还在此处,白虎城难道一早便有意投靠懿容君了吗?我不得不怀疑,从远古的那个时代开始,将白虎城纳入懿容君的口袋,便是戚吾的计划。这座城市原本是连接中原和西沙阙、以及北荒的枢纽,它的价值恐怕远不止于此。”
陆梵舟知道刘灼还有后文,便悉心听取下去。
“原本,如果北荒没有消失的话,中原有意将版图扩至此处,但很可惜这愿景终究只是愿景。不过……这块兵家必争之地,对于星象师们来说,同样也是风水宝地,我在来的时候听一些流民说,现在的苍狼城那边似乎形成了一股野兵势力,自发地担起了抵御星魔体异变的职责,他们同样反对懿容君的管辖。”
“别再去管那种事,不论哪一方占据优势,对你来说有区别吗?”陆梵舟端起茶杯,挑了挑眉,“算了吧……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不要无意义的站队。”
“争夺白虎城主权的斗争,看似是懿容君收复王权,宣告统治地位,实际上他的城池应当不止表现上所见的那样。白虎城藏着一个秘密,懿容君想要将它据为己有,而那些知道秘密的星象师们希望这个秘密永远沉睡。我举这么个简单的例子,你应该听得明白吧?”
“我虽然中文没学好,还没有到理解不了别人话语的地步。”陆梵舟鄙弃的瞥了一眼刘灼,语气平淡,“只是你这话云里雾里的,这秘密又是谁告诉你的?”
这打哑谜的戏法,陆梵舟还以为只有教历史的那位花甲老教授才会用这种口吻。
刘灼一阵失措,该怎么和这个神经回路比他的长矛还直的家伙解释这件事呢?这家伙是那种觉得事件和自己无关就绝不上前插一脚的类型啊!
“算了,我实在不是负责解说的料。”刘灼摆了摆手以示自己已经投降,“我直说吧,那些野兵自称星野社,头领身份神秘,应当是懿容君身边的卧底。”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对吧?”刘灼摊了一下手,接着突然爆发道,“我他妈根本不想知道,是袭律那厮非得这么告诉我!还让我负责指挥坐镇,那家伙唯恐天下不乱,我可没有那些心思去管这破事,他还非得道德绑架,说什么袭小夏在他的保护下过得很快乐……这个人渣!”
刘灼翻了个白眼。
“头领应当是魏巡。”陆梵舟坦然道。
刘灼瞪了下眼,感到哑口无言。
陆梵舟的视线落到了一旁的册子上,终于想起自己的计划还未落实。要刘灼留在此处,乃是他的私心。
他抖开催城矛,刘灼霎时一愣,眸光骤变。
“你想干嘛!”刘灼迅速站起来后退两步,右手按住门框,左手聚拢星光,一副打不过就跑的精明模样。
“哼……”陆梵舟冷笑了一声,刘灼这种高效率的神经反射自然是他欣赏的,但撇去他那霸道的星象之力,单论武技,刘灼却还是逊了他一截,但刘灼却有着自己没有的东西。
陆梵舟内心窃喜,表面上却仍旧不露声色。他拿起《苍狼秘术》,扬手把书丢给刘灼。
刘灼看得眼睛都直了,他本以为那书的残片会在空中成抛洒状飞出,因为它看起来明明是那么破旧不堪。然而事实证明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书这举动反而救了他一命——他居然差点被那本破书砸死。
这家伙……抛的到底是书还是砖啊!怎么会这么重?
“血契需要苍狼的认可才能进行。”陆梵舟安然不动坐在椅上,目光锐利,紧盯着刘灼。
“血契……”刘灼重复了一遍。
“白痴,这种东西还需要我解释……”
“不是。”刘灼看了看那册子,抬起头,“这是苍狼氏族的秘术,难道你是希望我来召唤苍狼?”
“召唤仪式是血契进行的第一环,你比我更适合进行召唤,快动手吧。”
刘灼满脑袋问号,“你确定?”
陆梵舟郑重地点了点头。
“要我说多少次!我不是刘珏!”刘灼有些恼了。
陆梵舟显得有些犯难,沉思片刻过后终于露出了大彻大悟的表情,调转矛尖引向自己的脖子,“那么只好我来了。”
“你在干嘛?”刘灼及时喝住了他。
“血契,当然是需要血祭来进行召唤的,难道不是吗?你和林霜倚怎么翻译的?”陆梵舟俨然是一副交完党费准备英勇就义的表情。
刘灼一口茶喷了出去。
“哪里要这么多血啊!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一阵剧烈咳嗽过后,刘灼艰难地应道。
陆梵舟挑了一下眉,随后默不作声地以拇指在赤霄剑刃上划过。
“轻点下手,你以后要是没法弹琴可别来怪我。”刘灼悠然自得地品尝着他的参茶,好像刚才的话根本不是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的。
陆梵舟差点没一个踉跄栽下去。这家伙说话不留情面的脾气是从娘胎里就自带的么?
刘灼端着茶杯的手僵滞在半空,他死死地盯着那本古籍。就在陆梵舟“抛洒热血”的瞬间,原本青铜色的暗淡封面渐渐散出微弱的银色光晕,血液的流向在古籍封面上自动形成了一个以六芒星为基础的图案,紧接着一团暗蓝色火焰窜起,迅速将古籍吞噬。
《苍狼秘术》彻底化成了灰烬,从二人眼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