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在找什么呢?
项毅的视线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游移,循着脚印在脑海中重构那个身影的行动轨迹。当他把视线移到窗边时,突然出现的人影着实把他给吓了一跳。
项毅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对做这种恶作剧把戏的家伙的厌恶之情。
来者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行为举止都让他联想到了神话传说中走出来的巫师或是德鲁伊,眼前的年轻男人身材修长,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肤色,然而黑色的面具却完全掩盖了他的容貌。
男子踱步走到沙发边,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房间内的环境,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了床铺上。
“扒人家的窗户是不好的行为。”项毅正色道。
男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愤怒,“天地良心,我原本好好地睡在床上,是你俩一股脑闯了进来,我没地方躲,只好翻窗出去暂避一下,我没想到你们俩居然……居然……”
项毅那杀人的视线硬生生地将他的话给逼了回去。
“你想死吗?”
“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男人的脸上绽出了自信的笑意。
项毅在他的鞋面上盯了一会儿,末了拿起扫帚将房间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
不知名的男人一直跟在他身后转悠,项毅一转身,一只簸箕被递到了自己面前,他一抬眼,发现男人的另一只手里举着一杆鸡毛掸子,冲自己露出了一个可以说是相当明媚温暖的笑容。
项毅的脑袋上冒出了一连串问号。
“你……”
“我叫……”男人迟疑了一下,眼神一转,邪笑道,“魏巡,天魔星魏巡。”
“天魔星?你到底想干什么?”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想来看看,那小子喜欢的……呃,我只是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大星象师素墨而已。”
窗台上突然传来了一声不小的动静,某个单手扒着窗台的男人极为艰难地爬进了屋里。
萧流十分狼狈地理了理长发,随即对来者露出了戒备之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翻窗进来时摔了一跤?项毅正要上前搀扶一把萧流,却见刚才还在自己身后的魏巡风一样地窜了上去。
“哎呀,萧流兄,你怎么回事?不要紧吧?”
“焚星?”
“什么焚星?”项毅一脸茫然。
半秒后,他眼神一变,“你耍我?”
“哎,别那么意外。”男子环抱起双臂,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萧流兄,好久不见了,现在没有玉照流家的那小子在场,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叙叙旧?”焚星搂着萧流的肩膀,灿笑着说道。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空气里却有一丝丝尴尬。
“我、我在路上,突然想起来,我没带钱……”萧流语气僵硬,浑身上下充满了僵硬不自然之感,仿佛被操控的提线木偶一般。
“什么情况……”项毅脸上尽是懵色。
这两人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想做什么!
项毅满脑子只有这一个问题,视线犹如定位导弹一般追踪着在房间里晃来晃去的焚星。
尽管空气里始终漂浮着一股淡淡的不自然气息,然而萧流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期间项毅几次欲言又止,但碍于萧流那看起来随时可能把碎星刀拍在桌面上的脸色,只得选择乖乖闭嘴。
焚星看起来似乎只是来打酱油的。
萧流和项毅两人并肩而立,目送着男人离去的身影,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是他杀的么……”项毅的语气里带着疑惑的意味。
萧流没有接话,只是点了下头,便是是默认了。
“他为什么要折返回来?”
“不是来杀你的,就是来杀我的咯。”萧流环抱起双臂,双眼微微眯起。
“你和他的关系如何?”
“他恨我,虽然我并不知晓其中原因。”
“那你为什么不率先动手?”
“敌不动,我不动。”萧流十分霸气地应道。
项毅咧了一下嘴,“真的是这样吗?还是因为你打不过他?”
萧流张了张口,硬是将溜到嘴边的反击之辞吞了下去,随即作了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看来你的仇家真不少,懿容君想杀你,焚星也想杀你,说不定未来还有许多仇家在等着你。”项毅冷笑道。
“哦,他这不是没有动手吗?并且我敢保证,他不会把我的行踪告诉任何人,这人就是这般傲气。”萧流表现得十分自信。
“为何?你很了解他?”项毅感到不得其解。
“大概是因为我英明神武的形象碾碎了他的邪念。”
两人各自陷入沉默,项毅用颇为怀疑的眼神瞥了萧流一眼。
“该轮到你洗碗了。”萧流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
密林深处的庄园内。
焚星拿起一串葡萄,在那神情漠然的屠龙者面前晃了晃。黄色小鸟在他面前绕了两圈,发出了急促的呼声,像是在驱赶呵斥这位穿着一身玄色长袍的“黑乌鸦”。
焚星又像变戏法似的举起了一个银壶,双指间夹着两个小酒杯。
何煜视线终于落到了他的身上。
“屠龙者的后裔,听说你们一族十分擅长饮酒,现在我想邀请你喝一杯葡萄酒。”焚星将装满葡萄酒的小银杯郑重地递到了何煜的面前。
何煜接过酒杯,嘴角扯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两人碰杯,焚星灼人的视线紧盯着那双薄绿色双瞳,直至对方喝完杯中残酒。
透过那双眼眸,让他想起了诸多往事,那些昔日的荣光,如今已经蒙上了尘埃。
这曾经是一位得天独厚的大英雄,受人爱戴的屠龙者,拥有光辉一生的月轮城大祭司,而今却愁容满面。这世间能够困扰这位贤者的,究竟还有何物呢?焚星的双眸间渐渐布起迷雾。
王座上的风景,他也曾站在那个位置俯瞰过。
索然无趣,如果光用这四个字形容的话,似乎有违良心。但当自己真正登上那个顶点时,最初的那份期待之情却蒸发的无隐无踪了。
自己到底想得到什么呢?是与那位天神般的帝星勾陈相称的名誉与地位吗?还是月轮城王座上那位义兄兼伯乐的赏识与赞许呢?也许两者都不是,到最后自己才明白了这一点。
在痛苦与憎恨交织的复杂巨网之中挣扎半生,还没有来得及挣脱,死亡便先一步将自己从纠葛之中解放了出来。
天地为逆旅,光阴为过客,万物归虚尘,原本不曾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若说还有什么未曾放下的,便是过去那些不甘。可是,在见到那女孩的那一刹,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将自己压抑已久的痛苦尽数发泄在毫不相干的人身上。
自己的本愿,究竟是“生”?还是“灭”?
再度获得降临世间的恩赐,在满怀感激之余,唯一想做的事便是和每一位强者交手,想见识每一位英雄的气量。
身为北辰之宗的化身,战斗从未使他感到无趣,亦不曾感觉到疲倦。能够抛开所有的负担与杂念,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斗,更是这位武士所欣然向往的。
当得知那位玉照流一族的现任当家拥有被称为“天下名器”的神弓时,激昂的战斗欲油然升起。
这说不定是位与天授之子相当的英雄人物,可与之一较高下,以弥补前世未能拼尽全力对决的遗憾。怀抱着如此纯粹的理想,焚星毅然决定再度站在与诸星对立的那一面。
这一回,不再有任何个人恩怨的牵涉,也并非宿命的安排,而是出于自己的意识,想要和天下名器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
陆梵舟啊陆梵舟,我的力量是否在你之上呢……
焚星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投入懿容君麾下的原因就是这么简单,你呢?何煜?”
“我……并不是出于什么特别的目的。”何煜扭过头,眼中茫然,“只是在面对那魔龙时,不由得心中动容,一时没法说出拒绝的话来。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怎么了。”
望着何煜敲击额头的模样,焚星陷入了沉默,他突然回想起了魏巡对苍摩的评价。
“按照晨曦之民的说法,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地狱的话,屠龙者可能是这世上仅有的因为做了好事而遭罪下地狱的。因为当他诛杀魔龙时,自己便也成为了龙。”
魏巡颇为不屑的话语再度在耳边回响。
“不过,在我们苍狼一族战士的观念里,死与生、正与邪都是非常模糊的概念,所以屠龙者的一生究竟是对是错都无关紧要。只要他认为自己坚定地贯彻了自己的信念,尽兴地走完了他的一生,那样就够了。”
尽管并不认同,魏巡却并不批驳屠龙者的人生。
来自北荒的战士崇尚的始终是生命中绚烂的光华,哪怕仅有一瞬。生而为人,尽兴而死,这是属于苍狼的执念。或者说,这是魏巡内心深处所敬佩的某位英雄领主所拥有的光辉品质。
焚星喝了一口酒,试图让自己的心绪沉淀下来,他扪心自问,能够与各种各样的英雄相遇,能够体会到各种各样的人生乐趣,这是他任由现在的懿容君驱使的重要理由。
“懿容君想要的恐怕是比世上一切荣耀更难获得的东西。”何煜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而陆修和他是同一类人,他们都是疯子。”
想抓住一个人的心,这世上恐怕没有比这更难的事了。焚星的视线与何煜对接,双瞳中突然迸射出微光,紧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