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梵舟并不想在这里动手,室内对他来说不占优势。
他原本想放夜莺一马,因为通过这场酒宴,他发现夜莺背后另有其人,即便今天解决了夜莺,韩凌的这笔账还是没法算清,倒不如利用夜莺彻底调查清楚背后的真相。
陆梵舟犹豫了片刻,视线扫过夜莺那灼灼的目光,还未来得及开口,夜莺忽然拔出双刃刺向了他。
大意了,自己居然在别人的地盘上、在敌人面前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陆梵舟骤然发力,手中催城刺出。夜莺一击失利,又佯攻几招,见势不妙,调转身形往殿外奔去,陆梵舟当即追着夜莺的身影往外跑去。
两人的行动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林霜倚这个走路跑步全靠一双腿的倒霉鬼一时间根本追不上那两人。待她赶到时,陆梵舟早已和夜莺在郊外打得不可开交了。
沙地上一片狼藉,地面上被砸出了不少深坑。陆梵舟和夜莺都挂了彩,看起来两人似乎不分上下。
刘灼双手环于胸前,犹豫着要不要帮陆梵舟一把,然而他看到陆梵舟手里的武器时便知道他没有使出全力,倘若陆梵舟使出全力,他插手进去只会伤及自己,陆梵舟卯起来那可是全地图无差别的群体攻击。
陆梵舟擦去嘴角鲜血,眼神狠厉,手中武器陡然变了个形态,幻化成了一把黑色长矛,矛尖直指夜莺而去。
夜莺提刀将长矛挑开,凌空一跃,身后星光凝结为羽翼,舒展开来,飞至半空中去了。陆梵舟骤然发力掷出长矛,如彗星疾走。
夜莺躲过了长矛,那利刃几乎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击散了她背上的羽翼,星光纷纷抖落。她突然一惊,眼角瞥到陆梵舟的身形虚闪而过,当即翻转刀刃向斜后方劈去。
陆梵舟中招了,他并未料到,夜莺在这几招佯攻的间隙里,已经布下了天罗阵。
天蚕丝编织的罗网将陆梵舟包围了起来,陆梵舟强行破网而出,迎面却是夜莺突袭而至的一刀,他跌至地面,身上已多处负伤,嘴里鲜血溢出。
夜莺方才那一刀直接刺进了他的肋骨间隙,恐怕已经伤到内脏了,若再往旁边去一些,他现在早已毙命。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刘灼甚至没来得及察觉夜莺是在何时布下天罗阵的。
夜莺没有丝毫要收手的意思,双刃劈向陆梵舟。陆梵舟扭身便要躲开,耳边突然擦过一阵风声呼啸,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飞过自己身边的是何物,便感觉到脸颊一阵滚烫。
夜莺闷哼了一声,连连后退。陆梵舟转身望去,只见她胸口不知何时被开了个血洞,鲜血汩汩地往外冒着。
夜莺睁大了眼睛,笔直地倒在了地上。
连陆梵舟都有些难以置信,他四下找寻着,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青色流光,四周并没有任何武器留下。
刚才他感觉到了耳边有什么东西高速飞过,命中了夜莺,却没能摸清那东西的来向。
刘灼是看清了那东西来向的,他站在阙楼上,正好可以纵览全局。
不远处城楼上,巨大的圆月下,冷燮的身形挺拔,神态峻然。他纵身跃下,身影一闪,迅速移到了陆梵舟身边,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陆梵舟捂着左肋伤口,连咳了几声,回头去看夜莺的尸体。刘灼抬起手,一团黑色火焰在夜莺身周燃起,很快将尸体烧成了灰烬。
冷燮与刘灼远远地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多话。
陆梵舟艰难地眼下口水,喉咙里一阵粘稠,一股血腥味窜起,他抬眼看向冷燮与刘灼,眼神中带着茫然与不解。
待林霜倚赶到时,现场早已是一片残局。
刘灼和冷燮一道将陆梵舟扶到了旅店里,林霜倚林立刻翻箱倒柜地找起了医疗用品,她记得萧流走之前确实储备了一些应急用的绷带和止血药。
陆梵舟在半路上昏迷了过去,躺到床上时又疼醒了过来。他意识模糊,只见林霜倚正往自己左肋伤口上倒着不知什么液体,灼得他一阵火辣辣地疼,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弓起身子一把抓住林霜倚的手,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轻点……疼……”
说完之后他就再度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床上,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也许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再加上沙漠的夜晚格外寒冷,陆梵舟没睡多久就被冻醒了。林霜倚就靠在床柱上打盹,月光洒在她的脸上。
陆梵舟回想起夜莺死前那难以置信的神情,脑海中浮现出冷燮收起弓箭时那冰冷而淡漠的眼神,突然觉得一阵寒意袭遍全身,眼中蒙上了一层冰霜。
第二天一早,陆梵舟热醒了。林霜倚早已经离开了旅店,就好像从来没来过一样。陆梵舟看着自己伤口上的绷带,眼神里满是茫然,心里一下子空荡起来。
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扭头看向刘灼。
“林霜倚什么时候走的?”
“很早。”刘灼把水杯递到陆梵舟面前,“她还吩咐我们也尽快离开。夜莺一死,戚吾首先就会怀疑到你头上。此外林霜倚还说那个城主就是戚吾的傀儡,不足为惧,白虎城里最需要提防的是戚吾。”
“冷燮去哪里了?”陆梵舟又问道。
“哦……”刘灼慌了一下神,叹了口气说道,“他说他已经帮你解决了心头之恨,替你的同伴报了仇,接下来他就要继续单独行动调查他的事情去了。”
刘灼望着陆梵舟神色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心中动容,安慰道,“现在还是先回现世,把你的伤治好,然后再回来找他吧……”
“不了……”陆梵舟摆了摆手,从床上坐起,“我要去一趟苍狼城。”
“别幼稚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身上的伤怎么办?”刘灼大步上前握住了陆梵舟的臂膀,“别净给人添麻烦!先把伤治好再说!”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陆梵舟猛然想起,戚吾现在是知道他住哪里的。他皱起眉翻身下床,房门突然被敲响。
两人心里俱是一沉。
“你真的不回去?”刘灼已经走到了门边,回头望向陆梵舟,迫切地寻求着他的回答。
“不回。”
“好,那就冲出去。”刘灼已经握起了幻化出了赤霄剑。
陆梵舟轻笑一声,他知道刘灼早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答案,他根本没有考虑退路。
两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旅店的,当他们一头扎进茫茫沙漠时,身后的追兵却选择撤退回城了。
刘灼坐在地上喘着气,遥望着不远处烟尘滚滚的沙地以及撤退中的铁骑部队,笑道,“他们大概觉得我们进了沙漠就必死无疑了。”
陆梵舟低头瞧了一眼伤口,血迹在绷带上染了一圈嫣红,他看了一眼刘灼,还没来得及搭腔,突然觉得一股眩晕感涌了上来,紧接着眼前一黑。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有人往他嘴里灌了些水,在耳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陆梵舟猛然惊醒,脑袋里却还是梦中那片荒芜的沙地,以及沙丘上那个怎么也触及不到的背影。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这个场景了。
“陆梵舟?”刘灼又喊了一声。
陆梵舟晃了晃脑袋,环顾了一下四周环境,他一时没认出这是哪里。四周都是峭崖,岩石上布满了晶石,这种晶石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头顶的太阳似乎离他们很远,阳光勉强能够照射进来。
他突然听到了水声,随后他便反应了过来,这里正是先前萧流所说的,白虎城郊外沙漠深处的裂谷底部。
他坐起身子,赫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石床上,这石床本身就是一块巨大的晶石,陆梵舟终于知道这晶石自己在哪里见过了,就是那座白虎城大楼里,不过那里的晶石每颗都只有手掌大小,没有眼前的这么大。
“戚英已经帮你看过伤口了,没有恶化。你现在感觉如何?”
陆梵舟揉了揉眼睛,模糊地回了句还行,他突然愣了一下,抬眼道,“你刚才说……谁?”
刘灼移开身子,抬手指了指。
不远处一直靠墙曲腿坐着的男子慢慢地抬起了头,双目注视着陆梵舟。
“戚英……”陆梵舟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心中袭过一股异样的感觉,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幸好刘灼按了按他的肩膀抚平了他的心绪。
“你终于回来了……”戚英轻叹了一声,站起身子走向陆梵舟。
他已经忘记自己等了多久,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等下去的目的。
“你是……”陆梵舟觉得他有点眼熟,可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人。
“这是你第一次见到我,但对于我来说却不是第一次见到你。”戚英缓缓地跪了下去,视线望向低处,“我叫戚英,辉火之力最初的持有者,我曾经发誓毕生效忠于你。”
陆梵舟呆滞了片刻,盯着戚英的脸颊出神了一会儿,半晌后才吞吞吐吐道,“你……真的没有认错人吗?”
“我和他说过你既不叫催城,也不是什么白虎城的领主,可是他不理会。”刘灼交叉起双臂,一脸“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
“我不会认错的,我等的确实是你,陆梵舟。”戚英的语气不容人否定。
陆梵舟有些茫然,瞥了一眼刘灼,刘灼摊手表示无奈。
“我没失忆,我真的不认识你。”陆梵舟还想辩解什么,但是戚英已经返身退到了一边,双眸注视着地面。
陆梵舟望着那双柔水般的眼眸,忽然觉得无从说起……
算了,认识或者不认识都无妨,就算现在不认识,以后可能就熟络起来了。他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抚慰自己的理由。
他沉浸于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这件事中,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姓戚,直到他突然想起林霜倚的话——这个世界上知道关于白虎城主的过往的,除了戚吾,还有另外一人……
“戚英……你是戚家人?”陆梵舟抬起头试探着问道。
越是接近真相,就越怕知道答案,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逃避关于催城的事,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感压抑在他的心头。
戚英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原本就冷若冰霜的神态显得愈发寒气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我不是很想承认。”戚英缓缓扭过了头,伸出手臂。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鸟儿长啸,只见戚英突然抬手一扬,一只巨大的白鸟自他手中幻化,发出一声鸣叫窜向了天空。
没一会儿,那只白鸟飞了回来,在戚英肩上低鸣了几声之后,化作了几片羽翼消散殆尽。
“青鹰……源门……”戚英自语道,眉间掠过一丝疑虑。
说话间,一人影已经落地站到了戚英面前。
“我没想到你竟然认识青鹰。”林霜倚踱步向前,双目直视戚英,语气凛然。
戚英没有接话,只是打量着林霜倚,半晌才冷声道,“青鹰没有来吗?”
林霜倚只是轻微的勾起了嘴角,摇了摇头,“来的只有我,让您失望了,辉火。”
这其中实在有太多陆梵舟和刘灼无法理解的玄机,以至于他俩只好互望一眼,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