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时空可不比去外乡旅游,刘灼发现自己碰壁了。
只身一人处在幽冥中一座不认识的古城,想要追踪冷燮与陆梵舟的下落根本无从下手,简直就像是大海捞针。
幽冥神枢与他认知中的神枢有些出入,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处类似于阿努比斯神庙般荒诞的诡异之境,踏上这片土地后却发现,自己打开的不是《格列佛游记》般的奇幻冒险书,而是一扇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幽冥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这里的一切有着自己独特的运转轨迹,有人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尽管它超出了刘灼的认知范围,但它不仅具有规律,甚至还具有生命力,就像是上帝之手所写下的剧本。
刘灼不禁开始怀疑,若非现实也是这浩瀚宇宙的操控者所撰写的另一本剧本?
天气闷热得厉害,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然而刘灼站在窗户边等了半天还是没有见到一滴雨落下来,他逐渐开始相信了这的确是一座处于沙漠边缘的终年湿热的城,当地人将这座城市成为白虎城,又说它是西沙阙中一座极为重要的要塞。
每天都在火炉一般的太阳下蒸桑拿的滋味并不好受,这里严重缺水,即便有钱也没法洗上澡,因为公共浴场也没有水。这里已经接近三百多天没有下雨,储藏的雨水几乎快要用完了,地下水也很难再采集。
刘灼抱着双臂望着不远处门口装饰着石狮雕像的半圆形建筑,巨大的石柱支撑起拱门,石柱上除了风沙雕刻出来的斑驳外没有其他任何装饰。这座豪华奢侈的公共浴场据说百年前便已经矗立在这里了,那时候白虎城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干旱,浴室是白虎城中必不可缺的设施,它每天都接待着全城乃至其他城池赶来的贵宾。
刘灼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关于庞贝古城的书籍,干旱无雨,地面冒着热气,这是火山爆发的前奏……
他迅速下楼走到驿馆柜台前。
“这位贵客,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店家,这附近有没有火山?”
“火山?”有着苍白胡须的老人眼中带着困惑,“你是说那坐会喷火的山吗?那是恶魔沉睡、诸星陨落的山丘,去不得,去不得。”他连连摆手道。
“我没说要去,只是打听一下,恶魔沉睡、诸星陨落又是什么意思?”
刘灼心想,这八个字听起来未免也太过抽象化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戏剧感的人物了,上一回见到这样的怪人似乎是在那家情人旅馆附近的街巷上。
“听说从前那座山里沉睡着一头会喷火的赤龙,他每一次苏醒都会将山下的城池灼烧成灰烬,它喷出的烟雾积蓄在大陆上空好几个月都难以散去。”
刘灼不动声色地想,这不就是火山喷发的现象么,这里的文明实在是太过落后,竟然连火山爆发都归为怪力神论。
“好吧,我知道了,谢谢。”他点了点头,又要了一扎葡萄酒端上楼去了。
即便只穿了一件丝绸袍子,还是觉得燥热难耐,刘灼索性退去了袖子将袍子扎在腰间,赤裸着上身倚在窗边喝酒,望着不远处那座半圆形建筑出神。
这座建筑位于白虎城正北方,城楼顶上雄踞着一只浑身镀银的老虎雕像。据说这是白虎城城主居住地,姑且算是本城最繁华热闹的领域。
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喧闹声,似乎是哪队骑兵又掠走了菜市上几筐萝卜,那菜农正在苦苦哀求,引得不少人围观。由于远在边境,西沙阙对白虎城的监管实在是鞭长莫及,这座城内的治安十分混乱,白虎城守卫士兵个个持强凌弱,世风混乱不堪。
这实在是一座奇怪的城池,大部分建筑都镀金镀银装饰的金碧辉煌,然而这里的人民却要为几筐萝卜、几桶淡水而大打出手。据说那座几乎废弃的大型浴场地下还有好几箱积灰的金币,可是没有一个人去拿那些金币。这里的人宁愿用水或蔬菜来交易,也看不上金币一眼。
这是文明严重倒退的现象,刘灼心想。他原本只在书本中见识过文明倒退,如今亲眼见证,仍旧觉得不可思议,究竟是谁葬送了这座原本繁荣的西沙阙古城?
晚上他坐在楼下喝酒时,听几个酒客议论起了这座古城的历史。他来了兴致,便请他们喝了几杯酒,和他们交谈了起来。
“你是从外乡来的吗?年轻人?”
“对,中原。”刘灼喝了一口酒,心想自己的外貌应该很有辨识度,这里的人基本都是棕发碧瞳,也有几个金发的,看样子似乎来自波斯。在这座时空交叠、文明混乱的神枢里,什么样的奇人异事都有可能发生。
“怪不得,那你一定不知道,百年前比白虎城更繁华的还另有其城,那里据说地上铺满了金子,柱子都是镶钻石的。丝绸与珠宝的交易随处可见。”腰间配着短剑的中年男子咂了砸嘴道,目光中流露出向往之色。
“可是那些贵族老爷们居然抛弃了这样一座宝贵的城池,任由它在沙漠里风化。”
“你说的是沙阙城?”刘灼若有所思,“我这几天听说过不少关于这里的传闻,这座沙阙城从前是西沙阙的都会对吧?这么说来它不是凭空消失,而是被沙漠掩埋了?”
“当然,从白虎城出去,往西边走,有一方海子,再往西便是浩瀚沙漠,那座古城就埋在沙漠里。据说十多年前有几批从外乡来的探险队曾经去沙漠里冒险找那座古城,顺便还要找一个……叫什么……落星阁的地方。可是他们再也没有走出来,现在还知道那座古城存在的人大概都快要死了吧。”
毫无疑问,这些人的描述与他所了解的关于西沙阙的过往是吻合的,甚至更为详细具体。在暗星社与紫微星社的的研究资料中,西沙阙、落星阁都只是一段过往的传说,但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部落,在这片土地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人,以及各种各样的生活。
那几批探险队,莫非是暗星社的人?刘灼忍不住这么想。
刘灼喝了几口酒下肚,顿时觉得喉咙口一阵火辣。从酒客嘴里他大致了解了一下这西部边境的历史风貌。
据说西沙阙在更早以前,分为四个部落,某一日里,一群崇拜日轮与金鸾的人翻过茫茫雪山来到了这里,当地人将他们称为晨曦之民。晨曦之民的领袖麾下有七位德高望重的祭司,各个身披长袍,戴兽首面具。
这群天生拥有神力的晨曦之民犹如神佛天降,只用了七天便统一了诸多部落,星象的神话传说由此在西沙阙的土地上流传开来。
在完成此项壮举后,七位祭司决定离开西沙阙,带着关于星象的秘密远去。然而居住在西沙阙的晨曦之民却不愿意离开这座富得流油的城池。
经过几番争执之后,七位祭司最终只带着自己的亲信和一部分书籍离开了西沙阙,在海的另一端建起了落星阁。留在西沙阙的晨曦之民们开始休养生息,那些放下武器、从马背上下来的晨曦之民推举出了自己的领袖,建功立业者被立为王侯,贵族们逐渐淡忘了七位长老建立起来的权威。
本以为自己掌管了全世界最富有的城市,贵族们终日在月轮城中浑噩度日,却没有意识到沙漠中的风沙越来越可怕。
当他们意识到月轮城不再适合人居住时,决定搬迁至比较靠东边的白虎城。白虎城原住民原本对于搬迁并不太在意,事实上对于贵族们的决议,普通百姓本就没有发言权。然而这群贵族似乎把风沙给一块儿卷了过来,很快白虎城也开始遭到干旱与风沙的侵袭,而这群贵族却仍旧过着像从前一样挥霍的日子,欺压着普通百姓。
白虎城民积蓄已久的不满很快便爆发了,有位小有资本的富商响应百姓的号召,为平民提供了大量资金与武器,于是动乱发生了,贵族们被平民从那座半环形的建筑里赶了出来。
战争过去以后,平民们一致推举这位富商为新的城主,这位城主还算开明,他听从了来自白虎城中大家族戚家一位谋士的建议,效仿起中原汉人的制度建起了现在的白虎城,一时间汉风流行,大家纷纷易服改姓,尊崇起汉人的习俗来。
据说这位富商的几个孩子都早夭,晚年仍旧无子的他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只好收养了一个孩童作为自己的继承人,那便是现在白虎城城主。
“唉,说到底,白虎城的这些人实在是太迟钝了啊!被欺压得太久了,就忘了挥起拳头反击。自从催城将军之后……”
“喂,诺亚,你说的太多了……”白胡子的店主突然拍了拍那正说地眉飞色舞的酒客的肩膀。
“怎么了?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催城还是你们白虎城人民口中的禁忌么?我可不是白虎城的人,让我说两句又怎么了?”那男子双颊泛红,嚷嚷道。
“哼,要不是催城那厮叛变,白虎城会落到这个地步么?这里当初是他的驻地,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因为他的叛变一起遭罪?只因为他们生活在他的驻地里!别忘了催城是什么出身!改了姓氏,就以为自己彻底摆脱了罪民身份了吗?”另一人扔下酒杯,愤愤然道。
“没错!催城真不是什么善类!他当初带兵攻打我们南越国,现在那片战场上还是寸草不生……”
“你又在这里瞎嚷嚷什么!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南越国!你难道想造反吗!”
“我没有!我看是你想造反!”
“铛”的一声,短刀相接,桌上的酒杯掉落在地,瞬间粉碎。
“打起来啦!”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刘灼看傻眼了。
“都给我住手!”一个身穿白袍的身影突然跳上了桌子,“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瞎嚷嚷个屁!”
早已退坐至角落里的刘灼一下子站了起来,双眼锁定那白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