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倚隐约猜测到,或许在两个小时前,自己和陆梵舟一道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剧本就已经在她父母的脑袋里形成了,她父母可能只用了半秒钟不到的时间接受了自家闺女已有男朋友的现实。
林霜倚忽然回想起来,陆梵舟的卧室房门一贯是虚掩着的,因为三花猫布丁时常会出入他的房间。她父母或许在无意之中打开了那间卧室的房门,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玄机。
林霜倚甚至可以想象到,她母亲在走进房间的那一刹,说不定会又激动又辛酸地落泪感慨,“我们霜倚终于会谈恋爱了,她有男朋友了……”
想到这里,林霜倚忍不住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您说得对,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陆梵舟对林怀明道,“我太迫不及待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林怀明被逗乐了,“你小子,很有我当年的胆量,还不快自我介绍一下?”
林怀明又看向林霜倚,笑道,“今天要不是我和你妈抓现行,你俩还打算搞地下恋情呢?”
“我姓陆,我叫陆梵舟。”
“哦?这么巧?你也姓陆?是亲戚吗?”林怀明顿了一下,将脸扭向了陆修。
“不是。”陆修与陆梵舟异口同声地说道。
林霜倚一脸懵相,陆梵舟却是暗松了一口气。
刘云飞走了过来,“你们还在聊什么呢?都坐下吧,已经开席了。”
“都坐都坐。霜倚,你去叫小刘也一起过来吧。”林怀明道。
林霜倚正巴不得去刘灼那儿吐槽一番,拉起陆梵舟便迅速离开了现场。
“好玩吗?陆梵舟,这很好玩吗?”林霜倚忍不住撇嘴道。
“怎么,难道我对你和陆梵舟的关系理解错误了?”
林霜倚立马撇开了陆梵舟的手,与他保持了三尺的距离。
“催城?”
“我原本只是想帮陆梵舟应付一下他爸。”催城倚到了窗边,眼神一转,摊手道,“谁知道陆修今天故意装孙子,扫兴……”
“你这样做是不是对朋友太不厚道了?对我来说也很过分。”林霜倚正色道,“婚姻可不是儿戏,下次别拿这事开玩笑。”
“林大小姐不生我的气?”催城歪着头邪笑道。
林霜倚扫了一眼,眼前之人分明顶着陆梵舟的脸,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唉……有时候真想把你从陆梵舟的身体和意识里赶出去。”
催城忽然愣了一下,神色中的凛冽退却,眼中带着无奈之意,似是欲言又止。
“我允许你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举措。”催城环抱起双手,扬起嘴角笑道,“反正你也只能这么想想而已。陆梵舟是我的,你是陆梵舟的,也可以是我的。”
林霜倚对催城的逻辑感到无奈又好笑,“行吧行吧,都是你的。催城大魔王,你以前一定是那种衣食无忧的小混蛋,长大了就是横行霸道的大混蛋。”
催城抖了抖眉毛,又流露出无辜的神色,将陆梵舟的神态动作模仿得有八分像了,随后道,“你可以不喜欢我,只要让陆梵舟过得开心一点就好了。”
林霜倚低着头沉默了一阵,感到有些无措,她觉得自己似乎在无意间中伤了催城。
“为什么这么说?”
林霜倚趴在栏杆上,俯视着街景,宽阔的柏油路面上车水马龙,奔流不息的不仅仅是车辆,还有一去不回的时光。她从小便觉得陆梵舟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以前描绘不出那种感觉,现在想来,或许那团抓不住的迷雾叫做孤独感,它像是虚空中的影子一般对人紧追不舍。
“因为你是他的曙光,你让他发生了改变。”催城道,“这世上存在着一些东西,比如武器、病魔,或是食物链顶端的强者,都可以轻易地判一个人的生或死,但它们却却改变不了一个人的感情和信念。阳光是照不到被遮挡物阻碍的角落的,但是你可以跨进那个角落,带他走到阳光下去。”
催城看向林霜倚,视线像是蒙上了一层冰霜,“陆修是有正妻的,他妻子英年早逝,他在都柏林的酒吧喝酒的时候偶然认识了一位坐台女郎,这才有了陆梵舟。”
林霜倚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沉重,她以前从没有听陆梵舟提及这些事,她抬起眼看向催城,忽然发现对方正用一种诡异而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好歹也是能感知到的。”陆梵舟表现得相当不满,“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下次出场前,该提前打声招呼了。”林霜倚咧嘴道。
“这话你对催城说去,是他先侵占我的意识。”
林霜倚意识到陆梵舟是真的有些气恼,便哄道,“你堂堂帝星勾陈,就别和催城大魔王计较啦,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真的,我发誓,我已经忘记了!”
陆梵舟扭头看向林霜倚,林霜倚便眯起眼对他笑了起来。
陆梵舟歪了一下头,模样有点儿冒着傻气,“我现在是不是也该爆一点催城的黑料来扳回一城?”
“那可真是太好了!”林霜倚拍手称好,唯恐天下不乱。
陆梵舟细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干不出这么没品的事,遂摆了一下手,示意就此作罢。两人决定一道去找刘灼喝酒。
“其实真的没什么……”半路上,陆梵舟忽然说道。
“嗯。”林霜倚点了下头,“不管怎么说,小舟,在我眼里你就是那个小舟,不论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是我想要的。”
“霜倚,我喜欢你。”
“嗯?”林霜倚侧过头,注视着陆梵舟的双目,“现在才说,是不是晚了点儿?”
“不晚,其实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陆梵舟沉声道。
“哦,是吗?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呢?难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个你,曾对另一个我说过这话吗?”林霜倚打趣道。
陆梵舟看向林霜倚,目光真切,“即便这世上有许多个我,愿意听我这么说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你真有意思。”林霜倚笑了起来,扶着窗棂眺望远处夜景,“像是迷宫里的米诺陶洛斯……恶魔也不是一开始就是恶魔的,不过是不小心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而已。”
陆梵舟移开视线,目光渺远起来,“我小的时候,外祖母经常对我说,黑夜的匣子一下子被打开,黑色的影子会迫不及待地钻出来,他们会跟在你的身后,紧紧地贴着你,把你拽向恶魔的那一边。”
“你的外祖母可真是个讲故事的高手。”林霜倚忍不住“夸赞”了一番。
“她家住在斯莱戈,爱尔兰的一个小镇,那地方遍地都是这样的传说故事。”陆梵舟应道。
“那如果可以收回这些影子的话,你最想收回哪个?”
陆梵舟沉默了一阵,垂下视线道,“最想收回的,当然是我这个糟糕又无趣的人。”
林霜倚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理解陆梵舟此番话的含义,陆梵舟的表达方式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细究一番。
她看了一眼陆梵舟,眉眼间涌起笑意,目光真挚,“我爱你啊,请你不要这么想。”
陆梵舟也笑了起来,林霜倚从没见他笑得如此开心过,有点孩子气,像是过生日的时候讨得糖果的小朋友。林霜倚不知道陆梵舟从前在国外过不过生日,但她倒是记得,有一年冬天,大约是因为陆梵舟的祖母过大寿的缘故,陆梵舟回到了龙宿市,她和陆梵舟一起庆祝了八岁生日。
那些记忆碎片,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划过脑海……
林霜倚和陆梵舟在一处露天庭院里找到了刘灼。
“嘿,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林霜倚坐了下来,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倒了一杯递给陆梵舟。
陆梵舟顺势接过,坐在了林霜倚身边。
“都已经到一起出场的程度了吗?”刘灼斜斜地勾起嘴角,“进展得倒是比我预料得更快。”
“连这都在你的算计范围之内吗?无情大师兄?”林霜倚调侃了一番,继而道,“先说说,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宴请我父母?”
刘灼摊开双手,直言道,“想拜托你父亲帮忙。事实上我刚才正和他谈起这事。”
林霜倚脑袋转了一圈,扬眉道,“莫非是关于景师兄的事?能具体说说吗?”
“果然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你。”刘灼笑着点了下头,将事情的整体经过都与林霜倚说了,末了道,“没想到林叔叔早就已经关注到这件事了,景师兄应该不会有事的。”
林霜倚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陆梵舟,陆梵舟似乎正在和游启思发短息。
“那个藏在八音盒里的坐标,似乎有星象之力涌动的迹象。”陆梵舟道。
星象之力涌动,这意味着那里存在星象之力持有者,这是林霜倚从闻慈心处学习到的知识。她点了一下头,未多说什么。
“是徐子容。”陆梵舟又道,“徐子容去了那里,带着春秋毫。”
林霜倚有点儿坐不住了。
刘灼一手扶着额头撑在沙发椅上,眼神有些朦胧,不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林霜倚知道他早已起了醉意,便打算待刘灼醒来再告知八音盒与其背后的秘密。她倒了杯茶,放到刘灼面前,然后和陆梵舟一道起身离开了庭院。
刘灼眯着眼打了会儿盹,睁开眼时发现庭院里的音乐喷泉不知何时开启了,灯光与水波融合下,院子里的景色甚是瑰丽。
他端起茶杯,发现茶水还有些温热,为她添茶之人已经离开了庭院。
刘灼以一个十分舒适的姿势倚在沙发椅中,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侧耳聆听着潺潺的水声,意识介于半睡半醒之间,全身的细胞都享受着这片刻的舒适时光。
他的视线掠过了院子里的假山石,落到了不远处的自助餐厅窗前。
身穿白色大衣、戴着贝雷帽的女孩与穿着黑色正装的男子有说有笑,女孩笑得眉眼弯弯,梨涡在脸上浮现。
刘灼拧起眉迟疑了一下,意识一下子清醒了大半,当即站起身,往自助餐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