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场者皆把目光转向说话者。
林怀明先是一愣,随即展露开笑颜,迎上前道,“呀呀!我道是谁呢!还真是大人物呐!不知是几人抬的轿子才能把你请到这儿来呀?”
林怀明和老朋友拥抱在了一起。
不仅是陆梵舟,就连刘灼和林霜倚也被杀得措手不及。
男子再度推了把眼镜,“你还真是老样子……”
“哈哈……我老了,倒是你,样貌一点儿都没有变化。”林怀明说罢,邀请男子落座。
林霜倚越是细看,越是觉得这名男子长得分外眼熟,尤其是眼睛和鼻梁……对了,很像陆梵舟。
男子将目光移开些许,举起酒杯,向林怀明示意。此刻宴会还未开始,客人们都在低声交流着,所谈之事无非当下时事与金融市场。
林霜倚先是看向刘灼,刘灼眼中溢满了困惑,她又看向陆梵舟,陆梵舟似乎也没能想到这名男人的出现。
“这人到底是谁?”林霜倚问道。
无人应答。
三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从那男子身上收回,接着又互相打量了一番,一同起身退出了宴会厅。
刘云飞注意到了陆梵舟离开时的目光,他发现那个高个子的男孩似乎一直注视着自己身边的陆修,以一种奇怪的、灼人的目光。那灰褐色的瞳眸似乎像深不可测的海底暗流般刺骨,令人不由自主地觉得脊背一凉。他略略皱眉,实在不明白那男孩究竟是何意。
刘灼走到过道上,猛然停住脚步,扭头看向陆梵舟,质问道,“陆修怎么会在这里?”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
“什么!那人就是陆修?”林霜倚再一次完美错过了重点。
陆梵舟与刘灼十分默契地一道看向了林霜倚,像是在动物园里观猴。刘灼思维一转,猛然想起北极星与天津四首次联合行动当日,林霜倚并不在现场,也没有见过陆修,便又收敛了打量的神色,陆梵舟却是眼神飘忽,形同梦游。
林霜倚又往那男子所在的方向扫了几眼,觉得有点恍惚,他差一点以为自己见到了陆梵舟七八年之后的模样。
没有错!那是陆梵舟的父亲陆修,一名看起来似乎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的男性。这父子俩原来是这么相像啊!难怪刘云飞在见到陆梵舟时会不住地打量他了。
林霜倚觉得,陆梵舟若要否定他父亲,首先就得从样貌上否定他自己。但她实在是怎么也无法将这名看起来斯文优雅、高冷禁欲的男子,与杀害韩凌的凶手联想到一起。
陆修自然不会知道陆梵舟是怎么对描述自己父亲的——危险的极端主义者,林霜倚心想,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知道。
“我发誓,我没有请陆修,我只是问我叔叔,可不可以借他的名义请林叔吃顿饭,没想到他自作主张……”刘灼指了指宴会厅的方向,“这三人一早就认识?”
“是的,惑心。”星云的声音在耳机内响起,“无论是陆氏还是刘家,一直都是最受暗星社欢迎的投资者。刘云飞是通过他的弟弟刘云辉认识陆修的,顺便,我刚才翻阅了一下林怀明的个人履历,发现他和陆修也已经认识多年,陆修早年在剑桥大学读书时,常常和林怀明有信件往来。”
“毕竟是生意合伙人,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刘灼虽这么说着,却还是蹙着眉,“但是,我的本意只是想请林叔叔一家子吃饭而已啊。”
“感谢你的好意!”林霜倚客客气气地应道。
“你太客气了,林社长。”刘灼也跟着一本正经地点了一下头,以示回应。
陆梵舟望了一眼宴会厅的大门,神色复杂,抿了一下唇,继而道,“应该只是凑巧而已。”
林霜倚表示同意,从陆修的穿着和举止来看,这人的目的似乎只是来参加聚会而已,这世上应该没有哪个凶手在行凶之前会穿上正装,打上领带,给自己梳一个清爽而干练的背头,然后带上金丝边眼镜。
“既然陆修在这里,你要动手吗?”刘灼征询着陆梵舟的意见。
陆梵舟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要是把你家的店砸了,我赔不起。”
刘灼像是听见了笑话一般,忍不住哧笑出声,“我可以给你开个折后价。”
林霜倚观测着陆梵舟镇静无比的神情,发现对方竟然是在认真地思考赔偿问题。
紧接着,刘灼也露出了犯难的神色,“我虽然很想动手,但今天酒店里熟人实在太多了,我不想过早暴露身份。”
林霜倚看了一眼刘灼,视线中带着不解的意味。
“我云飞叔待我不错,但是他和我父亲关系不是很好。”刘灼蹙了一下眉,停顿了一番,又道,“我父亲是星象之力持有者,这种特殊能力在麻瓜眼里就是异类,刘家除了我二叔,没什么人能理解我父亲。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我父亲生前里和家人也没什么交情往来,一心扑在了研究上。
刘灼的有些黯然伤神,但神态这仅仅只是一瞬,那种带着隐忍之意的眼神便很快消失了。
“我父亲以前常说,蜉蝣怎么可能了解春夏更迭?朝露也不可能懂得晚霞的美秒处……”刘灼垂下视线感慨道。
林霜倚心思幽微,她从未见刘灼露出这样的神态,也从未想到过刘灼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在过去的她看来,身为荧惑之主,又兼校篮队队长的刘灼似乎天生自带令人瞩目的光芒。
陆梵舟看向刘灼的眼神变化了些许,“你家人并不知道你有星象之力?那你为何会在袭小夏面前暴露自己的能力?”
此刻他终于认定了自己是和刘灼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更进一步来说,或许只是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无论如何,他终于找到了能够让他产生共鸣的同伴。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刘灼僵滞了一下,他有些诧异地望着陆梵舟,像是在陆梵舟的脸上见到了不可思议的风景。
他深思了片刻,忽然发现自己被陆梵舟给问懵了。
“在你眼里,刘家人都是不可信任的,为什么袭小夏偏偏是可信任的?袭小夏也是你所谓的麻瓜,她对星象之力一窍不通,你为何选择了她?我对此很好奇,惑心。”陆梵舟更进一步问道。
“那是你好奇过度了,陆梵舟,好奇心会害死猫。”刘灼说这话时撇开了视线。
陆梵舟顿了一下,并未接话,他并未意识到自己惹刘灼不开心了,他甚至感到有些困惑。然而这一切却被林霜倚捕捉到了。
刘灼性情高傲,常常中伤旁人而不自知,仿佛一颗人形自走不定时炸弹,而陆梵舟的中文老师走得早,往往辞不达意,即便是圆的也能从他嘴里变成扁的。林霜倚心知这俩人碰到一次,稍有些交流理解上的偏差便如火星撞地球,势必会引发一场人类灭绝的轩然大波。
一名侍者举着托盘路过长廊,林霜倚像是获得了救星一般,赶忙拿起托盘里的酒杯,递给刘灼,又取了另一杯递给陆梵舟。
“来!朋友们,给我社长一个面子,今日我们仨难得相聚,先干了这杯再说。”
刘灼与陆梵舟面面相觑。
刘灼酒量不佳,林霜倚心底早已有了底,那日紫微星社与北极星、天津四小队的成员们初次合作,踌躇满志,杯酒为誓,刘灼便是第一个喝趴下的,这只猴子喝多了便有些话痨,还稀里糊涂地打电话给袭小夏,说了不少让人啼笑皆非的话,承包了袭小夏以及其余众人一整年的笑点。
果不其然,一杯酒下肚,刘灼的眼神便有些飘忽了,却又要装作善饮酒的模样,晃了两下酒杯,仿佛是在暗示自己“再来十杯也无事发生”。
林霜倚又看向陆梵舟,陆梵舟的眼神令人敬而远之,一看便是酒桌上难以应付的人精,于是她打消了以同样的方法让陆梵舟闭嘴的念头。
林怀明在不远处对林霜倚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去,似乎是想向陆修介绍自己的女儿。
林霜倚望了望他父亲,有些迟疑,正犹豫不决之际,陆梵舟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等会儿不论我说什么,不要拆我的台。”
陆梵舟看起来沉着冷静,林霜倚心里也有了些底气,便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会动手的不会动手的……一定不会动手的!林霜倚在心里默念道。她并没有预见到任何异况,脑袋里的危险警报也没有拉响,这说明陆修此行也没有杀人放火的念头。
既然大家都是来心平气和地吃饭的,那倒也好说。林霜倚自我安慰了一番,一扭头,发现陆梵舟的额上隐隐渗出了汗珠,不禁愕然,她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陆修,被陆修这斯文儒雅的外表给迷惑住了。
正值思索之际,陆梵舟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林霜倚顿时浑身绷紧,很快又放松了下来。两人牵着手走到了林怀明面前。
“爸,找我有什么事?”
“给你介绍一下我的笔友,陆叔叔。”林怀明笑着道,“你陆叔常年在国外工作,我俩有十多年没见面了。来猜猜你陆叔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霜倚一脸茫然。
“牧师?”陆梵舟问道。
林怀明眼中满是惊异,陆修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林霜倚心下震惊,难道陆梵舟说出标准答案了?
“陆先生,我一直非常仰慕您,您不仅是一名出色的牧师,还是一名令人尊敬的慈善家。今日有机会见到您,实在是我的荣幸。”陆梵舟说罢,将手伸向了陆修。
林霜倚更加懵了,陆梵舟秀起了她看不懂的操作,局势变得相当迷离,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陆修竟选择了配合陆梵舟的演出。
“你好,慈善家谈不上,谬赞了。”
陆梵舟握紧了林霜倚的手,笑道,“我和我的女朋友打算结婚,希望得到您的祝福。”
“什么?”林怀明差点儿泼了酒杯里的酒,脸上的表情相当戏剧性。
林霜倚怒瞪了一眼陆梵舟,心道不妙,陆梵舟一定是喝了假酒,亦或是催城在暗中搞鬼。
林怀明看向自家女儿,询问道,“结婚好像早了点儿吧?霜倚你觉得呢?”
“早、早……早了点儿……而已?”林霜倚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无论如何,我们应当向这对新人致以祝福。”陆修对林怀明道。
林怀明点了一下头,又叹道,“唉,其实我倒是觉得,年轻人,不如趁着还有大把好时光,多出去走走,和心上人一起环游世界,长长见识,享受时光,何必那么早步入婚姻的牢笼呢?”
林霜倚知道他爸一向主张自由民主开放的家庭教育氛围,却万没想到他爸的思想能开明到这个份上,居然就这么接受了陆梵舟乃是自己未来女婿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