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倚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睁开眼，发现陆梵舟正守在自己身边，梦中的那个身影和眼前的身影逐渐重叠在了一起。
满天星斗仿佛摇摇欲坠，林霜倚睁开眼，发现那是萤火。
“这个天气……还有萤火虫吗？”
“高塔那边飞过来的。”陆梵舟解释道。
他伸手攫住一只萤火虫，将它递给林霜倚。
“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林霜倚注视着陆梵舟的双眸，温柔地笑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素墨过得很快乐。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觉得过去的记忆都是不好的呢？”
“那不过是一场误会的开端而已。”陆梵舟见林霜倚双眉微蹙，遂垂下头，改口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光，确实是美好的。”
“是什么导致了焚星的产生？”林霜倚又问道，“还有苍摩，苍摩后来如何了？”
“他受星魔侵蚀，已时日无多，而北山中的大星魔蠢蠢欲动，灾难即将降临西沙阙。苍摩进入北山，和那只大星魔合二为一了，他变成了赤霄。”陆梵舟平静地说道，“那时候戚吾散布了许多谣言，所有人都以为设下法阵豢养大星魔的人乃是苍摩，杀害龙心的人也是苍摩。可是苍摩已经快要死了，他根本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
“这就是所谓的屠龙者的先祖？”林霜倚目光悲切，动容地说道，“他们也是受星魔侵蚀的一族，却背负上了诛杀星魔体的使命。”
“这是最后的办法，是苍摩主动提出这样的计划，他在和大星魔合二为一之后，素墨展开了预见之识，暂时将赤霄的魔气压制在了结界内。我的催城无法破开赤霄的盔甲，但是苍摩曾经告诉过我，眼睛是大星魔的弱点，只要我瞄准他的眼睛……可是那样的话，苍摩就再也回不来了。”
“最后，素墨与懿容君联手将赤霄封印在了北山腹地的魔窟中。”
“所以，这场差点毁灭西沙阙的灾厄，还是被大星象师们成功瓦解了。”
陆梵舟摇了摇头，“那根本只是开始而已，焚星还未降临，还要等很多年以后……”
林霜倚扭头看向陆梵舟，“苍狼一族的血契，最终将把人变成怪物，这就是苍狼秘术中隐藏的秘密吗？”
“龙心没有变成怪物，只是他一生只有那一次机会，他必须拼尽全力去保护苍摩。”陆梵舟注视着漫天流萤，眼中流动着荧光，“我再和你说个小花边吧，龙心的母亲乃是源门中人，这是后来青鹰告诉我的。”
“小舟，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苍狼一族与星魔体的秘密？”林霜倚眨着眼问道。
陆梵舟轻点了一下头，“我的师父乃是苍狼神墟的神女，那些古卷上的符号便也是我师父教我辨别的。阻止星魔体的异变，便是阻止整个时空的灾厄，这是夜鹿一族与苍狼一族共同的使命，只是那时候我还未猜到我的父亲是谁。”
林霜倚挥赶着那些流萤，漫不经心地说道，“之后大概便是战事了吧？我所了解的催城，乃是白虎城的城主。”
“催城在预言之中乃是圣器，不过月轮城上下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以为的兵器，竟寄宿于人的体内。苍狼神墟的神女曾经告诉我，苍狼先祖以那块天外陨铁打造了催城，星魔体也随之诞生，那个驾驭催城的苍狼战士诛杀星魔，最后甚至以自己的肉身祭器，由此，催城便和他合二为一了。他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以及比常人更久远的生命，他用毕生之力诛杀了大陆上所有的星魔，但他自身却早已被星魔侵蚀。”
“后来，他受到了月光指引，遇到了夜鹿一族的先祖……神女说，这些仅仅是传说罢了，真正可以明确的只有一点，催城起初确实是一把利器，但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便已经融入了苍狼一族的血脉之中。催城现世，需要的是一种无比巧合的契机。”
“哪种契机？”林霜倚歪着头问道。
“苍狼一族与夜鹿一族的结合。”陆梵舟解释道，“然而苍狼一族与夜鹿一族几乎是永不相见的，所以这契机也就根本没法被人发现。”
“真是有趣的传说。”林霜倚枕着自己的臂弯，笑眼看向陆梵舟，“你的诞生，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不仅仅是苍狼与夜鹿的结合，也是上苍关于爱情的杰作。”
陆梵舟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在古老的歌谣里，唯有情人的眼泪可以感动上苍。或许上苍想要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幸福的爱情，它只是喜欢作弄人而已。我不相信命数，也不喜欢将自己的性命和未来交给上苍，它根本不会眷顾我。”
林霜倚点了点头，她十分理解陆梵舟的想法，她甚至觉得，在这一点上，焚星一定也抱有同样的态度。
“其实我觉得……至少陆时是很爱你的。”林霜倚的神色中浸染着柔和的光亮，摊了下手道，“只是你也知道，他的思维方式和行事风格，和我们这些普通人类是不一样的，他是神明一样的存在，在他眼里，人类大概渺小得如同蝼蚁一样吧。”
林霜倚将脸凑到了陆梵舟的肩上，眨着眼问道，“你呢？你好歹也是个半神一样的存在吧？”
陆梵舟笑着看向林霜倚，“我当然不是什么神明，要是长生不老，那不就变成妖怪了吗？我的一生只够用来陪你而已啊。”
林霜倚搂住陆梵舟的肩膀，在他唇上轻触了一下。
“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就和我说说吧，我一定会让你开心起来的。”林霜倚道。
“其实没什么……”
“你不说，我就去问焚星了。”林霜倚撇了一下嘴。
“焚星那个扫把星，是会带来时空毁灭的灾厄的。”
“现在不是还没来吗？在灾厄来临之前，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林霜倚又在陆梵舟的脸上亲了一口，“就算地球毁灭了，我只希望在我死之前抱着的人是你，那样我也心满意足了。”
陆梵舟被林霜倚这一通甜言蜜语攻陷了，显得有些羞涩，想要起身去别处，却发现自己的腰被林霜倚的双手给环抱住了。
陆梵舟将自己的手覆盖在林霜倚的手背上，感受着林霜倚的温度。
“你以前还说，毕生的追求便是探究这宇宙中无穷的奥秘。”
“结果我最后追的，不过是一个你而已，哈哈哈哈哈……”林霜倚大笑着说道，“素墨一定也没想到吧，她这辈子碰上的最大的谜题，就是你陆梵舟啊。”
陆梵舟勾起了嘴角，笑容带着点儿邪气。
素墨确实没有想到，谁也没有想到。
如果她能够预料到往后的劫难的话，当初又怎会在那月轮城的小巷中救下那素不相识的少年呢？
林霜倚合上双眼，又躺了下去，很快便又进入了梦乡。
这一回她梦见了日暮原，梦见她和陆梵舟、还有刘珏、袭音一道坐在河畔喝酒，刘珏教陆梵舟弹琵琶，唱乐府诗。
陆梵舟注视着林霜倚嘴角那浅浅的笑意，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他站起身，走到空旷的原野上，注视着茫茫黑夜。
夜鹿踏着星光而来，手执星杖的身影笼罩在茫茫白光之下。陆时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他，他也看向陆时。
“你既然记得那些事，又何必对她隐瞒，她迟早都会知道的。”陆时开口道。
“她接受不了的。”
“是你对她太没有信心了。”陆时转过身去，身旁那灵鹿变成了少年模样，注视着陆梵舟道，“时间不多了，一旦懿容君麾下的兵马攻入北荒境内，北山便会沦陷，焚星的目标是赤霄，他要吞噬赤霄，才能够获得完全的力量，现在要么杀掉赤霄，要么杀掉焚星，二选其一，我倒是觉得杀掉赤霄或许更简单一点。”
陆时摸了摸那少年的脑袋，“你说得太多了，不可泄露天机。”
少年挥了挥手，“哎，怕什么！人类就要完蛋了，光神大人你还在纠结什么天机不天机的？要是没有人类，这个世上又有什么好玩的呢？总不能指望那些星魔体也会给我讲有趣的故事吧？”
陆时看向陆梵舟，继续道，“星野社打算让刘灼进入北山释放荧惑之力，但以他目前的能力，只是对低阶的星魔体有效，对赤霄来说却不受影响，即便是袭音也无法对赤霄造成重创，更何况他只学了点荧惑之力的皮毛。”
“要瞄准赤霄的眼睛，对于我来说可以一试。”陆梵舟道。
“赤霄尚且拥有苍摩的意识时，你能够对它造成重创，如今的赤霄远比那时候更为强大，你只怕根本无法贴近它。”
“要用弓箭！但一般的弓箭伤不了它。”少年接道。
陆梵舟歪了一下头，“青鹰可以吗？”
陆时答道，“用青羽的骨笛声迷惑赤霄，配合青鹰的弓，射出你的催城，或许可以一试。”
陆梵舟低头摸了摸鼻子，心说你都已经把天机泄露到这个份上了，先前又何必装作世外高人不问尘世的模样呢。
此时此刻的现世，蜀中的某座庭院内，坐在廊下的男子正对着一枚骨笛出神。
“还没想好怎么和净琉说起吗？”唐文宇走到冷燮身后，递给他一杯茶。
冷燮摆了摆手，“不喝茶，容易睡不着觉。”
“是药！你现在就是一病毒传播者，可别把感冒传染给我了！”唐文宇没好气地说道。
“净琉的感冒好些了没有？”唐燮关切地问道。
“她的体质可比你好多了，冷大少爷，你还没发现吗？就属你的身体最娇贵了。”
冷燮抬起头来，发现唐文宇在笑自己，便撇过头去，露出嫌弃的表情来。
“我原本打算等她好起来了，就告诉她关于过去的事，眼下正好林霜倚发来邀请，我打算和净琉一起去幽冥神枢。”
“去吧。”唐文宇爽快地应道。
冷燮有些震惊，“这一回你倒不怕我拐走你的宝贝妹妹了？”
“人类都快要完蛋了，我还管你俩如何？”唐文宇轻啧一声，摇了摇头，继而道，“我还是先去邂逅一个对象吧，在死之前，总得体会一下以前没有体会过的事。”
冷燮咧了咧嘴，觉得唐文宇说话不着调的毛病愈发像林霜倚了，难道这毛病见一次就会传染不成？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想法有些夸张了，其实唐文宇损他的时候一向都很卖力。他之所以会想起林霜倚，不过是因为许久未见到她了，确有几分想念。想来这缘分也是跨越了时空便已经种下的了。
冷燮低头看向那骨笛，仿佛注视着一坛陈年美酒般，眼中布满深情。
“文宇，你说净琉她会不会无法接受身为青羽的自己？”
冷燮倏然抬头，发现唐文宇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站在他身后的乃是唐净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