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懿容君赶出白虎城,重建属于北荒之民的都城。他们真是这么说的吗?”
白虎城王庭内,戚吾落下一子,勾起嘴角笑笑,语气里带着嘲讽,更多的似乎是不屑。
“星野社能打出这样的旗号,真是不错的说辞。”坐在对面的君主附和道。
“主君还有心思说笑吗?这一局恐怕是我赢了。”戚吾又落下一子。
懿容君的手悬停在了半空,他已经看到了棋盘上的结局。
“你到现在还是在坐山观虎斗吗?月轮长老?”
懿容君站起身,站在窗边凝望着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倒塌的建筑,弥漫的硝烟。
战火刚刚平息,虽然他们击溃了星野社的第一波攻势,甚至将敌人逼退到了苍狼城北部深山,但白虎城内也发生了不小的躁动,敌人显然已经偷偷潜入了城内,躲藏在黑暗处,正准备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出面又怎样?我们的优势是压倒性的,星野社惨败的那狼狈模样,想必主君您也看到了吧?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戚吾起身离开席位,抚了抚衣袖。
懿容君没有接话。
戚吾敏锐地察觉到,尽管他的君主语气似乎很轻松的样子,然而眉头却仍旧紧锁着,显然对方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庭院内,魏巡快步走下石阶,带着满身怒气冲向身穿玄甲的男子。
“你就这样放任那些蛮夷践踏北荒的土地吗?”魏巡神色凝重,语气凌厉,但在见到那男子的一瞬,他的气势却瞬间减弱了不少,“我说这些话可能不太适合,但战争永远不会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你有能力保护苍狼城,守护北荒,为何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无辜的百姓沦陷于战火之中?”
“你说这话确实不合适,明知故问,你是想激怒我么?”焚星剑眉蹙起,眼角寒光闪过,“守护住这片土地上的子民?呵,开玩笑!我是什么人?”
魏巡眼中的错愕之色一闪而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已经无法再以人类的眼光去衡量了。
“我的使命只有一个,其他的事和我无关!你如此兴师动众地来找我,是急着暴露自己的身份吗?那你不如现在就去懿容君面前,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就是星野社的幕后领袖,我不会阻止你的。”焚星冷笑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魏巡,望着远方天际飞过的群鸟。
夕阳照射下,积雪反光格外刺眼。在遥远的西方,那片明暗交错的半山上,温暖的红色仿佛还在眼前,金色长尾鸟的鸣叫声啼破了红霞……然而眼下,那里只是一片灰暗空洞。
“即便摧毁它,我也不能让遗迹落入他人手中……”
“遗迹?”焚星有些讶异,这事他从未听魏巡提起过。
“枉你自称北辰之宗,你以为战争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懿容君想得到的是埋藏在北山深处的东西,我潜伏了这么久,得到的线索只有这一条,他深藏不漏,即便是戚吾也得不到他的信任。为了他心中那个隐秘的目的,他可以牺牲任何人。”
“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焚星冷声道。
魏巡沉默了一阵,忽而道,“你果然不是有意投靠他。”
“哼,我难道要向谁下跪臣服吗?我可不是你,魏巡。”
“但是你并不在乎他人的生死,也不在意一族的存亡,我在乎,我在乎!”魏巡的神情有些激动,“难道这一次,我还要眼睁睁看着苍狼一族最后的遗迹陷落吗?”
“我和苍狼,没有任何关系,你好像搞错了,把我当成了和陆梵舟那家伙一样的存在。”焚星摊开双手,倒退了几步,笑容显得无比邪气,“我是我,他是他。他做不到的事,我可以做到。”
“你是个疯子。”魏巡怔了一下,接着忽然冷笑了一声,神色悲凉,“你只想亲眼看着所有人都完蛋。”
“我是这么想的,在那之前,我还想亲眼看着你们两败俱伤。”焚星理直气壮地应道。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你恨人类吗?”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焚星冷声道,“你不是一直觉得陆梵舟的死是懿容君的过错吗?为此不惜谋划这一出好戏来报复懿容君,你以为陆梵舟在死前最后一刻是怎么想的?”
魏巡注视着焚星那双微微发红的眸子,忽然觉得有些胆寒心悸。
“他后悔了,他要你们所有人都去死!”
“你……不,这不可能……”魏巡倒退了几步,避开焚星身周所散发的那股暴烈之气。
“但是,那家伙是个胆小鬼,他连恨都不敢恨,所以,我决定帮他一把。”焚星放声大笑起来,接着在魏巡那因惊骇而僵硬的视线注目下离开了庭院。
北荒之境,高塔。
“你之前所说的北荒土地上的秘密宝藏,指的就是这个?”
刘灼有些震惊,因为袭律所指的,乃是苍狼神墟。
他终于明白了袭律的意图,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愉悦分子,这一回终于从幕后站了出来,开始与敌人光明正大地夺取这份宝藏。
他已经不再需要利用他人的力量了,他要向天下昭示他的意图。阻挡他的人,管他是新军还是神佛,照样杀之!
“不要妄自揣测我的意图,你会碰壁的。”袭律的脸上闪过变化莫测的笑意,“我并不在意那座神墟,我只是想要亲眼见证罢了,作为观测者,能够见证末日的机会实在不多。”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和懿容君争夺那东西,就连刘珏也对苍狼神墟没有半点兴趣,它是一座陵墓而已,甚至根本没有陪葬,在苍狼之民心中,它就是一种信仰继承。”
刘灼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带面纱、有着妙曼身材的女孩的身影,齐腰的长发,如灵兽般的瞳孔,以及一身属于神女特有的服饰。
“关于星魔体、以及苍狼的全部秘密,就在神墟之内,在那块沉默的巨大水晶下方,那个地方没有入口,所以永远不可能被人找到。”
“那座墓葬群?”刘灼愣住了,“你说它没有入口?这怎么可能?”
开玩笑吧?刘珏明明进去过,为何还说它没有入口?
“墓葬群……”袭律瞥向刘灼,语气低沉慵懒,“很恰当的比喻,你见过?”
刘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自从了解到刘珏的生平之后,他总是在无意识之中回到北荒,回到苍狼城,以及刘珏年少时的梦境中。
他曾在无意之中进入了某个奇怪的领域,耳边似乎一直有声音在呼唤他,也多亏了那个声音的呼唤,让他进入了苍狼神墟。
他见到了一条蜿蜒的地下河,长长的甬道如同北欧神话中通往英灵殿的彩虹桥一般横跨地下河。在那墨玉般平整无暇的河面上,有着一座巨大的石台。
他在地下找到了那个一直在呼唤他的诡异的墓葬群,那里埋葬着苍狼一族古老的先祖。
事到如今,他早已经不记得梦境的具体细节,更想不到那个地方居然隐藏着的巨大秘密。
“通往遗迹的,不是通道,而是契机。”袭律解释道。
“什么契机?”
“血统。”
“又是血统。”刘灼眼角抽搐了一下,“陆梵舟上次和我说,他的血型明明是O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连他都和那神墟无缘,你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刘灼笑了起来,紧接着他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刘灼忽然想到,那书精自称苍狼先祖,却自带一股魔气,那气息实在是像极了……像极了星魔体!
刘灼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
袭律渐渐向山背处走去,刘灼只得跟上,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里,冬天才刚刚过去,山上的寒风锐势不减,在山上晃来晃去,除了喝西北风还能做什么?
“陆梵舟,你说的陆梵舟,只是被人复制出来的容器罢了。”袭律说这话时语气平淡。
刘灼觉得他此刻的语气颇像陆梵舟,长久以来,陆梵舟便是这样,仿佛认定了这种现实状况,于是淡然的接受。对于自己的存在,没有丝毫抱怨之意。
“倒是你,你与刘珏乃是完全不同的个体,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刘灼摊了下手,撇嘴道,“根据各种迹象来看,好像确实是这样。但我有自己的家庭,我有父母血亲,并且我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至少在我踏入这座神枢之前,我和刘珏没有任何联系。”
“荧惑之主……”袭律忽然在停在原地,仰起头眺望远方,“你了解自己的过去吗?那些记忆,到底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幻的?”
“你要我否定自己的一直以来的记忆?”刘灼皱起眉,摇头道,“绝对不可能!”
过去的那些记忆,是永远无法抹去的,至少他和刘云起的那些对谈,绝对不可能是虚幻的,哪怕是自己一味无知的盲目相信。
“我并不是否定你的过去,毫无疑问你从小都在一个还算温馨的家庭中长大。我对你做过完整的调查,从你的家庭关系到性格爱好。”袭律回过头扫了一眼刘灼,“比起陆梵舟,你的履历实在是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了,就是性格恶劣了点。”
刘灼差点没一个踉跄摔下去,最后一句话对他来说杀伤力太大。
他不知道自己和袭律走了多久,不知不觉间,两人似乎已经踏入了某个未知的空间。刘灼的感觉相当敏锐,但袭律是在什么时候施加星象之力的,他却没能察觉。
“来这里做什么?”刘灼在一处院门口停下,抬头瞧了瞧。
一棵银杏树探出院墙,枝叶在夕阳下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辉。
袭律示意刘灼噤声,并指了个方向。
刘灼抬眼望去,不由得咧嘴,“我愈发对你的恶趣味感到恶心,我不喜欢窥探别人的过去,我走了。”
他转身便走,袭律注视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与此同时,同样的地方,晚霞披拂着庭院。
“这院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林霜倚发出了疑问,“我们好像已经走了很久了,这幻境无边无尽,好像没有出口一样。”
“没关系的,先休息片刻,我会找到出口的。”陆梵舟伸手推开门。
“吱呀”一声轻响,一股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尘封了百年,如今突然得以重见天日。
一缕霞光斜射,洒落遍地金黄。庭院中的枯草大约及腰高,山茶花淹没在草丛中。荷塘早已干枯,四合院中央的古枫树叶片也已落尽,只剩下孤零零的树干,独自抵抗着寒冬。
陆梵舟突然产生出想要逃避的感觉,站在外面远远的望着这四合院时对里面充满了好奇,总觉得有什么在召唤他过去,然而走近时却又萌生出退避之意。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在不断重复着呼喊。
“小舟?你怎么了?”林霜倚抬起眼,关切地询问道。
陆梵舟的表情有些痛苦,额上不断的冒着汗珠,他扶着门框跪了下来。
“滚开!”
“我……”林霜倚顿时有些无措。
“不……对不起,我不是在吼你。”陆梵舟勉强站起身,往门内走去。
“嗯,我感受到了,这不是你的梦境,也不是我的。还有谁知道这个地方呢?是他在干扰你的意识吗?”林霜倚环顾四周,双目中流露出警惕之色。
“焚星,这是他的假想……”陆梵舟倚靠在银杏树干上,慢慢地坐了下来。
庭院内的景色忽然变了样,仿佛在印证着陆梵舟所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