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乘坐着三轮车回小旅馆,途中经过一家门店豪华的星级大酒楼,一个人靠在花墙边抽烟,身影和动作都让月娘感到熟悉,细看了一眼,认出是几个月前与罗伯张一起来过黄家的林秘书。
一看到他,月娘就联想到查理张父子,直犯恶心,便催促车夫快一些。
林秘书似笑非笑地望着酒楼门口,见一个一身疲惫,仿佛行尸走肉的女人走了过来,迎了上去,笑道:“Mr Smith刚才下楼的时候很满意,说什么wonedrful,还要赏我钱,我哪敢要啊!少奶奶你真有办法,让他的心情那么wonderful。”
女人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林秘书摸着脸,眼里释放着狠劲,却不怒反笑:“玉珠少奶奶,打得好!wonderful!wonderful!”
玉珠是被丈夫罗伯张送到酒店来的,为的就是讨好林秘书口中所说的Mr Smith。
Smith是为洋官,政商两界的大人物,查理张父子要拿到银行执照就必须先攻下Smith。三天前,Smith到查理张家里做客,被软件在家不许跟任何人接触的玉珠见他言行举止透着长者的稳重,衣冠楚楚,为人绅士便向他求救。Smith晃着手里的红酒杯,喃喃自语一般地说着:“可怜的女人,我很同情,但现实就是现实,有时候很残酷的。”
查理张顿时就领会了Smith的意思,笑道:“看来,Smith先生您很怜惜她啊。”
“漂亮的女人总是让人怜惜的。”Smith一口喝尽红酒杯里的酒,眼中起了贼火。
玉珠被送回到罗伯张的跟前,不管他说什么玉珠都只是用直勾勾的眼睛盯着他,仿佛眼睛里长着钩子,可以将罗伯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钩成碎片。
罗伯张心里发毛,不想再理她,玉珠却不肯放过他,不管罗伯张逃到哪儿她都在后面穷追不舍。她原本温柔婉转的声音变得干哑瘆人,一遍遍地喊着:“火!你身上有火,火在烧你!看见了吗?”
罗伯张被说得浑身难受,跳着脚低头把全身都检查了一遍,骂道:“哪有火?神经病啊!”
玉珠指着他,痴痴地笑,“有火!那是来自地狱的火,地狱的火在烧你!”
“罗伯张!你无耻!会有报应的,你绝对会有报应!等着下地狱吧,地狱的火会把你烧得面目全非!”
罗伯张气道:“报应?不错,你现在所面临的就是你的报应!当初,你的家人就是用这一招对我,让我非娶你不可,现在,我只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
自那以后,张家时不时就会传出玉珠的狂笑和咒骂,她披头散发如鬼魅般从房间里飘过。只要罗伯张一回来,她就会追上去,一遍遍地喊:“快安排男人啊!龟公,你怎么不去?”
查理张父子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银行执照最后还是花落陈家,Smith敢轻薄玉珠也是因为看准陈功大势将去,以为将来新加坡的生意还是在查理张父子手里,未曾想到,陈锡大病痊愈重新回到父亲身旁,陈功不仅没有大势已去的前兆,反而事事顺利。Smith丢下查理张父子,赶紧跑到陈功跟前摇起了尾巴。
在那天的英华商会上,陈锡和陈盛一唱一和地奚落了查理张一通,把他如何做奸商欺诈同行、客人到给日本人当走狗都数落了一遍,气得查理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笑呵呵地假装毫不在意。相比起语言上的攻击,查理张更害怕陈盛口中说出的两件官司,一是他大哥添福告他强拆祖宅,二是陈家状告他诽谤、造谣说陈锡即将病死,试图阻扰他们取得银行执照。
陈锡忙完生意上的事,让珍珠打电话约了玉珠到咖啡厅见面。玉珠嫁到张家后,他心里就一直不踏实,总想当面问问清楚。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玉珠来,却不知珍珠根本没有打电话给玉珠。
其实陈锡多次要珍珠打电话关心玉珠,一是有人嘘寒问暖,玉珠不至于总沉浸在过去的事里出不来,二是随时留意到她的动向,一有差错也好给予照应。可是,每回珍珠都谎称自己打过电话,谎话多说几遍后随便陈锡怎么问,她都能对答如流,戏演得越来越好。
不死心的陈锡索性拉着珍珠找上了罗伯张的住宅,那天,珍珠还以为陈锡要带她出去散去,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当陈锡站到罗伯张的住宅外,让佣人通报说来看看玉珠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
陈锡要给玉珠打电话,要找玉珠都师出无名,唯有把她这个姐姐顶在前面才能名正言顺。
那天,陈锡还是没有见到玉珠,因为张家上下无一人敢让陈锡进门,更不敢让玉珠出自己的房门。
回去后,珍珠又被姑姑美玉拉住询问玉珠的事,因为不管是美玉还是黄家的人打电话到罗伯张家里,都被敷衍了事,连美玉的声音也没听到过。珍珠敷衍着说:“张家那么有钱,她享受荣华富贵还来不及,哪有空理娘家人?之前寻死觅活、哭哭啼啼的,看了都讨厌。”
美玉责备道:“这种话千万别在锡儿面前说,要是他知道你对妹妹那么冷酷,怎么看你?”
珍珠得意道:“放心吧小婶,我在他面前是个好大姐,我骗他说我常去看玉珠。”
珍珠不知道的是,此刻,陈锡刚好路过偏厅外的角落,听她和美玉谈及玉珠便驻足多听了几句,没想到居然听到了这些。在此之前,陈锡对珍珠是有愧疚的,怕因为自己对婚姻处理得莽撞了会让她在这死守成规的时代里无法活下去,自这一刻开始,他对珍珠只有厌恶,一如当年陈盛厌恶美玉。可是,陈家老太太却盼着珍珠早日怀上孩子,美玉还请神婆算命,算中说珍珠一生会有五子二女。
老太太正为美玉将来子嗣成群感到高兴,门外却传来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等佣人们赶去,才知是珍珠和陈锡打架了。珍珠打小就要强,一动手,陈锡的身上就有了瘀伤,尤其是脸,一团红一团青。
老太太最宝贝的就是陈锡这个孙子了,见陈锡身上有伤疼得跟什么似的。美玉也看傻眼了,纵然她和陈盛再怎么闹腾,也从没打过陈盛,更何况是打脸。男人在外最需要体面,一个女人居然也敢动手打男人的脸。美玉怕老太太气不过,从此不再信任珍珠,索性抢先一步一巴掌扇在珍珠脸上,又教训了她几句后,把她带走了。
珍珠赌气道:“我也是有自尊的,既然他嫌弃我,我为什么还要留下来忍受屈辱?不过,我不会便宜他,我要陈家陪我一大笔钱,等我拿了钱就去英国。那里的洋人不知道多喜欢我这一款,还怕没人要吗?”
话刚说完,珍珠就见美玉的脸色十分吓人,尤其是那双眼睛,似要将她吞掉似的,不等珍珠反应,美玉一巴掌扇到了她脸上,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告诉你黄珍珠,你进了陈家门就休想出去,以后再敢说这种疯话我就掐死你!”
珍珠被美玉吓得不敢作声,这一刻她才明白,真正利用她的人不是陈锡,而是眼前这个女人。眼前这个女人没有子嗣,在陈家难以立足。老太太一脚蹬天后,她很有可能会被踢出陈家,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她拉了珍珠到陈家做傀儡!